第49章

　　容辛說沒有那麽快走， 但也幷不表示會在國內壹直拖拉待著， 他們家這些年生活重心早就轉移到國外， 這幾次回國的目的都只是為了幫程隱完成心底念想。如今該做的做完， 梗在程隱心裏的刺拔出，也到了他的生活該回歸正常軌跡的時候。
　　在面談過壹周之後， 容辛啟程。他有私人專機， 舒適自由程度非機場航班能比， 自然是自己走。
　　壹上午時間，沈晏清待坐在辦公室裏沒有動， 無論身邊人走動還是說話，都難引得他註意力的十之壹二。
　　關鍵是，他待的不是自己的辦公室，腳下踩著的大廈也並非嘉晟， 而是段則軒辦公的地界。
　　段則軒很心累。沈晏清忽然跑來，什麽也不說就擱他這靜坐， 不知有什麽好看的， 壹個勁地盯著玻璃墻外出神。和他講話也不理，壹句話說個三四遍他才有點反應。
　　段則軒本想好好問問沈晏清搞什麽鬼，恰好有事過來找他的秦皎瞧見，及時拉住他，小聲說︰「昨晚程隱給我打電話了。」
　　「說什麽？」
　　「容辛今天走。程隱現在應該在容辛那。」
　　段則軒聽得壹楞，「程隱她……打算走？」
　　秦皎抿唇，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程隱沒說， 昨晚壹通電話聊了很久很久，但到最後她都沒說是走是留。秦皎只知道程隱昨晚壹個人待在公寓，沈晏清回了自己的住所，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想清楚。
　　秦皎今早醒後收到程隱壹條消息，說是去容辛那邊了，沒說去幹什麽，也沒說是否收拾了東西要跟著壹起走。
　　小聲嘀咕了這壹通，段則軒和秦皎默然對視，誰都沒再說話。
　　沈晏清像是沒註意到他們的小動作，仍坐著壹動不動。段則軒不知道他此刻心裏什麽情況，不敢上前打擾他，擔心了壹會兒，轉而和秦皎談起正事。
　　處理完公事，臨近吃午飯的點，段則軒想著無論如何都得把那尊入定了的大佛給弄「活」，結果還沒上前，壹上午泥塑般僵滯不動的沈晏清站起身，淡淡頷了頷首︰「我還有事先走，妳們忙。」
　　說罷人就出了辦公室，段則軒和秦皎楞了幾秒反應過來，段則軒擔心︰「他不會出什麽事吧？」可別想不開，真要出事，他拿什麽去給沈老爺子交代！
　　趕忙摁電鈴讓在外的助理去追，可惜沈晏清人高腿長腳程快，沒能趕上。
　　.
　　沈晏清找不到人了。
　　程隱去他的公寓、自己的公寓都不見他，到嘉晟走了壹遭，助理說他根本沒去公司。電話打到段則軒那，才知道他在段則軒公司待了壹上午，之後就不見蹤影。
　　大概秦皎在旁邊，段則軒明顯已經知道了八卦，還不忘問︰「妳沒跟容辛走？」
　　程隱懶得應付他們，丟下壹句「等我聯系上沈晏清再說」，結束通話。
　　最了解沈晏清的人莫過於程隱，焦急了不過壹個小時，她很快靈光壹閃想到什麽。當即又給段則軒去了個電話，讓他安排車和司機送自己。
　　壹路趕往市郊，在市郊那棟別墅門前見著沈晏清的車，程隱知道自己找對了。
　　他們壹起來這放過煙火，住了壹夜，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踏進大門，沈晏清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沒有驚詫，沒有訝異，很平靜地擡眸看向她。在她壹步壹步走到面前、走上臺階的時候，他站起身，「回來了？餓了麽，我去煮飯。」
　　他說著就要轉身，程隱擡手壹扯，拉住他。
　　靜默相對許久，她原本想問他為什麽跑到這裏來，忽然間壹下子覺得沒了問的必要。
　　「妳知道我會找到這裏，壹直在等我？」
　　他沒說話，握住她的手，牽著她進屋，腳步輕淺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領著她向裏，說︰「我買了妳喜歡吃的排骨，可以蒸壹道，紅燒壹道，再煮個湯。」
　　被牽到廚房裏，沈晏清松了她的手，開始擇洗蔬菜，程隱站在壹旁看了他許久，過去拿掉他手裏的東西。
　　沈晏清平和望著她，她視線灼灼，對視好半天，她默然抒了口氣，用手肘擠開他。
　　「我來洗菜，妳去弄別的。」
　　把原本屬於他的位置站了，她在水池前，垂著頭動作認真。背後沈晏清卻沒動，他的腳尖貼著她的腳跟，默了壹會兒，又向前靠近，他環住她的腰，胸膛貼上她的背脊。
　　「程隱。」他俯首在她耳邊，聲線微低，「妳愛我。」
　　程隱洗菜的動作壹頓，水嘩嘩流了兩秒，她返過神來把龍頭壹關。
　　「大白天的妳說什麽胡話……」
　　「妳愛我。」他抱得越發緊，貼著她的側臉，「不然妳不會回來。」
　　她頓了幾秒，說︰「妳別想多。我不跟大哥走只是在國外待累了，生活習慣差太遠，大哥身邊有能幫得上他的人，我在不在不要緊，而且我沒說今天不走以後永遠就不走。」
　　他沒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幷不似表面看上去那麽平靜。
　　被他緊緊從背後圈在懷裏，程隱壹時動作不便，想掙開他，到底沒付諸行動。只有視線是自由無礙的，她左右掃了掃，驀地發覺，廚房裏的食材，分量似乎不是單人……
　　程隱推開他，轉身面對著他問，「菜買的都是兩個人的份，妳是不是早就篤定我會回來，根本就不認為我會走？」
　　見她壹臉慍怒被他吃死的表情，沈晏清當即否認，淡淡笑了下，唇邊無限悵然︰「我又不會算命，哪能料到那麽多。」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但是我相信妳會回來。不管跟不跟容辛走，妳壹定會回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今天妳走了……那麽，我從現在開始等妳，從今天開始把壹個人的日子當成兩個人的過，就像妳壹直在壹樣，然後等妳，直到等到妳回來為止。」
　　菜還是買兩個人的分量，床還是雙人床，浴室裏的沐浴乳洗發乳準備雙份，洗臉的毛巾、漱口杯、牙刷，全都是雙數，衣櫃裏的睡袍也備下男女兩套。
　　假如今天她跟容辛走了，那麽他就還是把每壹天當成她沒有離開那樣來過，然後去期待和相信，不管多久，她壹定會回來。
　　五年都等了，再多壹個五年，也不算什麽。
　　沈晏清低頭在怔楞的程隱額頭印下壹個親吻，強裝平靜的神色出賣了他的情緒，那熠熠泛著光的眼睛如同他說的話，「我很高興，程隱--」
　　「妳愛我。」
　　.
　　程隱覺得，男人有時候真的奇怪到令人摸不著頭腦。就比如沈晏清，前些日子還在因為病的事情懨懨不振，哪怕她都做到那個份上了，他仍堅持「底線」，對親近壹事毫無興趣。
　　可這才過了多久？她不過是沒有跟容辛壹起出國，選擇留在國內，他就像喝了十斤鹿血壹樣，讓她完全招架不住。
　　壹晚上被他折騰個沒停，程隱在迷蒙煎熬中，指甲掐進他的肩，哭了出來。開始原是有註意到，他特別仔細地做好了防護措施，她想問，但到後來神誌全失，最後還是沒能問出口。
　　程隱累得沈沈睡著，沈晏清靠坐在床頭抽煙，怕煙氣沖到她，只抽了幾口便掐滅。手撩了撩她的發絲，他擰著眉，情緒有點沈。
　　拿回去給爺爺看的那份報告書是假的，但將來不會有後代，卻是極有可能的事。程隱的身體狀況不適宜懷孕，為了她的安全，自然是在源頭處解決問題最好。
　　源頭在哪？在他。
　　沈晏清已經決定好了，之後會找個時間做節育手術，徹底絕了讓她懷孕的可能，但在手術之前還得去壹趟冷凍庫，確保萬無壹失，將來他們無論進退都有選擇。
　　這些事情等以後日子長了他再慢慢告訴她，而不管是對家裏還是對外，有「先天病」這個由頭在，別人只會當壹切問題在他，沒誰會把壓力施加到程隱身上。
　　思緒紛繁，沈晏清在心內默嘆了聲氣，躺下蓋好被子，輕輕將她擁進懷裏，相對而眠。
　　.
　　自打容辛離開後，沈晏清重新忙碌起來，程隱覺得他消沈的氣場散得差不多了，每天不再懨懨，恢復了以往正常模樣。
　　不知不覺過去半個多月，楊鋼的去留也決定下來，程隱和他好好談了壹通，他雖然小但已經能分清好賴，思考幾天之後，決定跟孫巧巧壹起生活。每到周末，程隱便會接他到公寓住，除了見面次數減少，感情還是壹如既往。
　　秦皎的公司蒸蒸日上，程隱領了個閑職，主要是給她幫忙。
　　上班沒多久，碰巧遇上楊鋼學校開期中家長會，孫巧巧為了即將開張的店在外地尋找貨源，參加家長會的事拜托給了程隱。程隱原本打算去的，臨了公司有事抽不開身，壹個電話急急打到沈晏清那。
　　家長會在晚上開，程隱談完事情天也黑了，和沈晏清說好，開完家長會他們就去接獨自待在孫巧巧家的楊鋼，三個人吃夜宵。動身前想起前些日子給楊鋼買的禮物還放在家裏，她改道，打車回了公寓。
　　誰知禮物怎麽找也找不到，程隱正要發消息問沈晏清是不是他順手帶去了，按捺著四下翻找，連許久沒進的書房也沒放過。
　　翻箱倒櫃間，翻到壹封黃皮文件。
　　這封文件程隱見過，前壹晚沈晏清的助理送來的，當時他拿到沒有立即拆，她問他是什麽，他表情似是有壹剎古怪，隨口答了句「公司的事」就把文件收起，她沒往深處想，很快拋到腦後。
　　文件開過封，是拆過的，程隱拿在手上，明明是來找給楊鋼的禮物，鬼使神差地，打開口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壹沓紙張，白紙黑字。程隱才看了壹頁，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份男性節育手術意向書，時間定在後天下午。
　　而手術對象後清清楚楚寫著三個字︰
　　沈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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