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在路上-3-
吻刺 by 灰化肥未滿三周歲
2024-12-23 19:54
隔離區裏物資不怎麽豐富,比十年後的首都,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但這年的岑越見過的東西少,碰到感興趣的東西,雖然不聲不響,但會多看兩三眼,然後微微抿住嘴唇。
“去買。”
霍狄說。
越往中心地帶,方言越重。
霍狄幾乎成了壹個語言不通的人,只能靠岑越來交流。
岑越接過錢,問:“妳不怕我跟他們壹起騙妳?”“我相信妳。”
岑越壓抑著快要彎起來的唇角,去幫霍狄跑腿。
幹糧,罐頭,保暖的衣服。
買了什麽,霍狄都自然而然地接過來。
隔離區冬天冷,大多需要喝點烈酒來取暖。
在賣酒的攤位前,岑越擡起頭,問:“買壹些?”霍狄滴酒不沾,酒精會影響他的身手和反應速度。
本來想說不,他瞟了壹眼岑越發亮的眼神,還是點了頭。
岑越選了好幾瓶酒。
賣酒的老頭用方言問:“這是妳的朋友?”“雇主。”
“雇主怎麽會幫妳提這麽多東西?”老頭意味深長地說,“而且看看妳們買的衣服,那個顏色和尺寸,明顯就是給妳穿的。”
岑越垂下眼睛,輕輕踢著地上的小石頭。
回車上之後,霍狄把那幾件衣服丟給岑越,說:“給我穿有點小了,看看妳合適不合適。”
岑越抱著衣服,半天沒動。
“我晚上再試。”
他小聲說,“現在不冷。”
“嗯。”
“霍狄,”岑越又說,“妳教我開車吧,我剛剛聽說,別的偷渡進來的有錢人,都是找別人開車的。”
霍狄說:“以後教妳。”
假如是雇傭關系的話,哪有那麽多以後呢?暖和衣服的絨毛蹭在岑越的臉頰上,癢癢的。
他睜大眼睛,忍著打噴嚏的沖動,執著地追問:“以後是什麽時候?”霍狄想了想,語調柔和下來:“出隔離區之後。”
……路過壹家村莊的時候,霍狄從借宿的人家裏,又買了幾本讀物。
有寓言故事,神話傳說,甚至還有壹本聖經。
岑越哼了壹聲,把聖經拋到壹邊,仰頭問霍狄:“妳信這個?”“看過,但是不信。”
午後的光影在臉上交錯,十七歲的少年,眉眼漂亮又乖戾。
岑越慢慢說:“之前有壹個傳教士,要搭岑良平的車進隔離區。
那人告訴我,人之所以要吃
苦,是因為生來帶罪。
我在世上活的每壹天,都是在給他的天父和救主贖罪。”
“他騙妳的。
“霍狄說。
岑越彎著眼睛笑了笑:“我他媽也這樣覺得。”
趁前面沒車,霍狄把聖經從岑越懷裏取走,丟到後座。
“我買的時候沒仔細看。”
他說,“妳看別的書吧,或者背詩,我晚上檢查作業。”
岑越發出壹點鼻音,臉上表情擺明了不太願意。
霍狄說:“背得不錯的話,我給妳獎勵。”
岑越抿平唇角:“這可是妳說的。”
他其實聰明,反應快,記 Xi_ng 也好。
十年後當演員的時候,不用花太多心思,很快就可以記住劇本——而那時候,壹些跟他搭戲的演員,還在裝模作樣地數壹二三四,等著後期配音。
剛翻的時候不情不願,但很快就沈了進去。
敏感多刺的人,總能輕易被打動。
他的困惑與不快樂,長久以來難以磨滅的不甘心和苦悶,都為所文字熨平。
還有許多分辨不清的情愫,說不出口的祈求。
詩不是用來解惑的,詩是用來共鳴的。
“我背好了。”
岑越說。
“嗯。”
霍狄開著車,沒轉過頭。
岑越望著霍狄冷峻的側臉,覺得對方應該會聽。
他顫栗著念誦,怕太平淡,也怕太虔誠——我給妳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給妳壹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那年他還年少,還並能不完全理解,什麽是真正的孤獨。
聲音也清亮,眼睛像壹對上弦月,凝視著誰的時候,眼裏就滿滿都是那個人的影子。
壹整頁的長短段落,霍狄分心瞄著書本,壹個字也不差。
岑越的聲音真誠得不像是在背詩,反倒如同在剖白自己的靈魂。
他說——我給妳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妳詩背到盡頭,深秋的荒草地是壹片柔和的棕黃色。
風中有塵,有火藥味。
岑越臉頰沒有血色,凝視著放在駕駛臺上的詩集。
“我有沒有背錯?”“沒有。”
霍狄說,“晚壹點給妳獎勵。”
就算聽到這樣的保證,岑越神情依然緊繃,半點也沒有放松下來。
這天的旅程結束得早,剛黃昏,霍狄就停了車。
街道上風蕭瑟,只有兩三家小店,還開著門。
霍狄讓岑越去旅館登記,自己卻說:“我去買點東西。”
岑越悶悶地
應了壹聲。
賣禮品的店就在街角,快打烊了。
壹個已經再不年輕的女 Xi_ng 披著羊毛圍巾,正收拾店裏的雜貨。
見了霍狄,她揚起笑,問:“以前沒見過妳,從外面來的?”是標準的發音。
難得不用不用翻譯,霍狄望了她壹眼,承認道:“是。”
“要買什麽?”霍狄在店裏看了壹圈,猶豫了小半秒。
除了霍芩,他沒什麽哄未成年人的經驗,而男孩女孩喜歡的東西,又大不壹樣。
他最後選了壹只河豚氣球。
店主笑著問:“送人的嗎?”霍狄嗯了壹聲,說:“給我家小朋友。”
……小鎮人少,談資也不多。
兩個借宿的陌生人,壹只賣出去的氣球,壹夜之間,立刻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第二天,岑越吃早飯的時候,自己豎著耳朵,把整個傳言又聽了壹遍。
河豚氣球沒怎麽漏氣,飄飄蕩蕩地拴在行李上,模樣傻得要死。
可岑越偷偷瞄上壹眼,唇角就幾乎要翹起來。
吃完飯,鉆進車裏,準備啟程。
岑越認認真真地,將晃悠的河豚氣球綁在椅背上。
整理好了,也沒回頭。
岑越保持著背對霍狄的姿勢,問:“我什麽時候成了妳家小朋友?”語氣聽起來兇,霍狄通過後視鏡裏看了壹眼,岑越連嘴唇也緊張得發白。
他才十六歲,還不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
喜歡還是不喜歡,期待還是不期待,嘴上不說,但眼裏神色裏,什麽都瞞不住人。
就像昨晚看到河豚氣球的那壹瞬,全世界的星星都在他的眼眸裏亮起來。
“這是獎勵嗎?”“嗯。”
岑越用手指纏著氣球的線,慢慢地,又問:“那我明天繼續背詩,還有獎勵嗎?”“有。”
霍狄說。
岑越說:“我背東西很快的。”
少年人總想證明自己很厲害。
霍狄垂下眼睛, M-o 了 M-o 他的腦袋:“我知道。”
現在,SUV裏,岑越焦躁起來:“妳說話啊,霍狄。”
“轉過來,系上安全帶。”
霍狄說。
岑越不情不願地照做了,然後仰著臉看霍狄,希望能從霍狄的神情中找到壹些讓人安定的東西。
他鬧脾氣的時候,簡直就像另壹只鼓鼓的小河豚。
“岑越,”霍狄說,“不是我家小朋友,我幹嘛管妳吃什麽東西,看什麽書?”岑越靜了兩三秒,然後哼出壹點鼻音。
他別過臉,盯著右邊的車窗。
秋草大片大片地在道邊搖晃,雲層低垂。
明明是看過無數次的景象,不知道為什麽,這壹回,耳垂卻慢慢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