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生文科宿舍 by 異度社
2018-9-26 21:20
林影影第壹次見到小鹿是在中文系樓對面的荷塘邊上。荷塘清澈,映得小鹿壹雙黑瞳熠熠生輝。那時的小鹿臉色蒼白,垂眸斂目,安靜地坐在荷塘邊上,暗暗垂淚。只那壹幅清淡如水,卻又單薄易碎的剪影,使林影影記住了她。
再次見到她,是在壹年後的中文系女生宿舍裏。彼時,她清淡如水,如壹只溫順慌張的小鹿,惴惴不安地註視著這個世界;而此時,她就如濃烈的火玫瑰,只需壹眼,便能將人燃燒。
林影影不是個多事的人,但她的改變勾起了林影影的好奇心。
調離了A棟409後,林影影終於擺脫了那種壓抑的氣氛,但在小鹿搬進來後,那種陰郁的奇異感覺又跟了回來,時常讓林影影不寒而栗。
起因還是在壹個微涼的晚上,小鹿脫掉衣衫,露出精致的內衣和邊帶細細的蕾絲內褲。她的身體勻稱,纖細修長,而膚色雪白,將清純與性感很好地結合起來。她閑閑地靠在衣櫃旁,整理衣服,而後進了浴室。
第二個進入廁所的是黃栗,只聽她壹聲驚叫,跌撞著爬出廁所,帶進去的水盆已經打翻,將她淋了個全身濕遍,更可怖的是,黏在她身上的不是水,而是紅紅的血。
林影影尚來不及反應,只覺壹旁的小鹿壹怔,迷蒙的大眼睛多了抹不易察覺的水汽,她有些恍惚,只呆呆地問:“妳,回來了嗎?”她的模樣嚇著了黃栗,黃栗逃出了宿舍。而小鹿突然如瘋癲了壹般,沖進廁所,嘴裏還不斷喃喃,“妳回來了嗎?”
見她狀如瘋癲,林影影緊跟著進去,只見廁所裏壹切安好,除了被黃栗打翻的盆子和拖了壹地的淩亂衣褲,什麽也沒有,沒有血水,那染在黃栗身上的血水又是從何而來?
小鹿煞白的臉上沒有半抹血色,她茫然地回到座位上,取出乳液,在壹雙修長潔白的腿上輕抹,她仍只穿了條鑲著精致花邊的蕾絲內褲,身上套了件露臍的寬松小衣,露出鎖骨和半邊肩膀,檸檬黃的鮮嫩顏色如壹團團蒲公英繽紛地開在她的小衣上,襯得她愈發嬌媚。她沒有穿胸衣,露出美好玲瓏的身體曲線。
林影影不覺看得呆了,這分明就是尤物,哪還是從前那個害羞的小鹿。從前的她,就如壹頭嬌怯的小鹿,總是躲在男友的身後,壹說話就臉紅,十分的甜美可人。“蘇柏橋還好吧?”那是高林影影兩屆的師兄,聽說出國讀書去了。而之前,他和小鹿是壹對。
果然,壹直重復著塗抹動作的小鹿,停下了手,片刻又重新塗,全然不顧早被過厚的乳液遮住了亮澤的皮膚。“他忘了那個可憐的小鬼魂了吧……”只壹句話,使林影影覺得身體寒透。壹擡頭,對上她的黑瞳,林影影清楚地看到,她的瞳人裏倒映著壹個漆黑的、小小的孩童身影。
“啪”的壹聲,手邊的水杯被林影影碰倒掉在地上,碎成了數塊。
那壹天晚上,黃栗搬到別的宿舍住了。第二天上午中文系有公開課,林影影剛坐下,黃栗就擠了過來:“影影,昨晚有沒有看見廁所墻上的血人?”她的語氣十分驚恐。“沒有。”林影影鎮定地答,她盡管喜靜,平常話也不多,但卻不是個膽小的人。
黃栗還是嘆了聲氣:“那間宿舍住不得人了。”說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而林影影仍在咀嚼著她說的話。
夜寂無聲,宿舍裏只剩了她和小鹿兩人。小鹿剛洗了澡出來,發間綴了無數顆水珠,在燈下滾動,壹粒壹粒,如璀璨的碎鉆在烏黑的絲緞上驛動。她不施粉黛,面若桃花,美得奪人心目。
壹想到黃栗的話,林影影心中疙瘩頓起,終是借口去了趟廁所。關上廁所門,本就安靜的空間愈發的寂靜,什麽也沒發生,只蹲坑裏那個漆黑的洞靜靜地立在那,盯著看久了,心壹慌,只怕會從坑裏爬出壹只血淋淋的手。正要開門,“嗚——”的壹聲,幽幽的、稚嫩的哭聲響起。
迅速地拉開門,宿舍裏只有小鹿在重復著塗抹乳液。“妳,妳聽見哭聲了嗎?”林影影吞吐著問。
頭猛地擡起,但視線卻越過林影影,落在了門邊上。林影影嚇住了,她不敢回頭,只怕房門突然大開,躍進壹個惡鬼。
垂柳依依,林影影站在了荷塘邊上,任壹縷壹縷的柳絲卷拂著她的發。水裏的倒影婆娑,映著岸邊壹團團模糊的綠,和清新的白。
白影就是林影影,她抱膝坐於塘邊。看著水裏荷葉田田,碧影拂天,岸上綠柳藍天,壹色黃雀躍動,偶爾搞亂了平靜的塘面。腳步聲近了,她回眸,只覺來人壹直盯著她身後,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便咳嗽了聲。
來人是圖書管理員老許。老許搖著頭嘆氣:“冤孽啊,妳身後壹直跟著個小鬼啊。”林影影壹驚,想起小鹿看她時,眼底的小黑影,恐慌立即滿布,“您說什麽?”她急得起身詢問。
塘裏忽然多出了個身影,林影影看清了,是小鹿走了過來。今日的她穿得素了,只穿了件白衣紗裙,烏黑的直發披肩,安靜得如荷塘邊上的幽曇,等待著午夜花開。
老許壹怔,忙走開,林影影聽得真切,當他在小鹿身邊走過時,依舊喃喃:“它壹直跟在妳後面。放下吧。”遠遠瞧著,小鹿和自己有些相像。從前的小鹿性子清淡,和自己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如今的她變得艷麗,艷如玫瑰。艷麗中帶了幽怨,不似人間之人,倒如鬼魅了。
小鹿坐於塘邊,許久才說:“第壹次遇見妳,便是在這片荷塘邊上。那粉紅瑩白的荷花朵朵開放,那樣燦爛,連天空都是碧青如洗的。”頓了頓,她繼續道,“妳是好人,還是搬吧。”
她說的是搬離宿舍。林影影有些哭笑不得,她才剛從409搬出,現在又讓她搬去哪裏?
午夜時分,宿舍實在是太靜了,兩個舍友都搬了出去,只剩兩人,連空氣都湧動著冷寂。
躺在架床上,遲遲睡不著,滿腦子便是小鹿不停塗抹乳液的機械動作。那樣雪白的臉,那樣雪白的身體皮膚,白得讓人瞧著可憐。她就那樣抹啊,抹啊……
空氣中忽然湧過壹縷香,若有若無,香味中帶了低調的華麗霏靡,是小鹿身上乳液的味道。她曾上網搜過,那樣的壹小瓶乳液卻要賣到4位數。而過去的小鹿是很勤儉的女孩子,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正想著,室內閃過壹道黑影。林影影壹驚,手死死地攥緊了被子,那個黑影蹲在壹角,蠕動著,似要掙脫牢籠壹般。那壹角不就是小鹿的床位下嗎?它會不會對小鹿不利?想叫小鹿,卻怕驚動了它。
林影影狠壹狠心,突然掀被而起,從架床上跳了下來,按亮書桌的臺燈:“小鹿沒事吧?”燈“吱”的壹聲亮起,昏暗的橘紅,堪堪籠到了對面壹團蠕動的黑影上。“呀”的壹聲尖叫,沒有驚到黑影半分。
原來是小鹿半夜起來塗抹乳液。她蹲在壹角,不斷地重復著從上往下兩個動作,壹遍又壹遍。林影影忍了忍,責怪的話終究沒有出口。她踏壹步,往廁所走去。“別——”小鹿的話尚未說完,門被推開,壹個只剩半身的女娃在火中掙紮。
林影影再也忍不住,跌倒地上。小鹿丟掉了瓶裝乳液來扶她,精致的小琉璃瓶子碎開來,壹室的暗香流動。地面上隱隱滾動著帶了金粉的透明乳液,在黑暗中如壹朵盛開的妖嬈金蓮。“那是我燒的紙人。嚇著妳,對不起。”
那是再次見面後,小鹿說過的最多的話。她還是原來那個善良溫柔的小鹿,只是壹些原因導致她性情古怪吧。林影影溫和地答:“沒事,”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有什麽心事,別自個兒藏著難受。”
林影影說著,稍稍擡了擡頭,視線落在大門上。只壹瞬,林影影便僵住了。大門上立著壹個模糊的黑影,黑影死死地盯著她看。許是感受到了林影影的異樣,小鹿擡首,只顫了顫,便打開臺燈,把燈對準了門上。
兩人壹看,再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朗濯陽到時,靠在門邊上的老許已死去多時。為了不破壞現場,他是從隔壁的窗戶爬過來的。
“我局裏的同事很快就到了,別擔心。”他對兩個驚恐不定的女孩子說。林影影是知道他身份的,但朗濯陽為了穩住小鹿,繼續說著,“我是警方那邊的人,犯罪心理科的。”
他在宿舍裏轉了壹圈,正沈思的時候,聞到了壹股飄忽的香氣。壹擡頭,是小鹿在機械地塗抹著乳液。她沒有穿外褲,壹雙雪白的腿微弓著,露出了內褲的蕾絲邊。林影影臉壹紅,忙把壹件衣服蓋到了她身上。
“扶她進廁所換身衣服吧。她精神狀態不大好。”朗濯陽扭轉頭,專註著自己的事。他果然專業,壹眼便看出來了。於是林影影扶了她進廁所換衣服。
再出來時,見他仍對著屍體發呆。林影影上前壹步說話:“什麽情況?”朗濯陽戴了白手套的手上拿著壹張紙。略略壹看是遺書,林影影壹怔,他為什麽要在這裏自殺?
“我已讓學校調了他的字跡過來。”
“妳懷疑他不是自殺?”林影影急問出聲。
“我在學校裏許久,也經常去圖書館借書,每次都要經他簽字的,暫時來看,像他字跡,但字跡看起來總有些怪。”朗濯陽擡了擡屍體的手,說,“妳看這些閃爍的金粉,還有氣味。”林影影不願碰屍體,只是遠遠瞧著,屍體手上黏了幾點金粉,好像真的有香味。
疑惑地看向朗濯陽,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地上盛開的朵朵金蓮上,那是小鹿用的乳液。盡管經過了大半夜,乳膠狀的液體並沒有幹,因顏色是透明的,所以只瑩潤地鋪在地上,閃著點點金光。“小鹿用的是奢侈品,聽說她剛入學那會兒家庭並不算好。”
此時的朗濯陽,那雙溫潤的眸子盛滿鋒芒,溫潤儒雅不過是他的偽裝。“昨日妳們和老許見過面?是去圖書館借書嗎?”他依舊研究著那幾點金粉。
“昨天傍晚在荷塘邊上碰巧見到他,他和小鹿擦肩而過,怕是那時沾上了小鹿手臂上的乳液金粉吧。不過老許說的話很奇怪……”見他眉毛挑了挑,林影影還是把昨天的事說了壹遍。
朗濯陽抖了抖那封遺書,說道:“妳把前後的事仔細地說壹遍。”聽完林影影的講述,他又陷入了沈思,許久,唇動了動,吞字音色有些沈,“小鹿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在未找到她所受刺激因由的情況下,我不能對她展開治療。至於老許他服食了毒藥,但為什麽會選擇死在妳們的宿舍?他當時的心理狀況也有待評估。我會抓緊查,妳別太擔心,以免增加自己心理負擔。記住,世上沒有鬼。”
“那黃栗的話又作何解釋?她身上為什麽全是血,更說是在廁所見到了血影?”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原來是副校長毛心安來了,她是蘇柏橋的媽媽。跟她來的還有黃栗。
朗濯陽禮貌地叫了聲校長,毛心安微笑著擡了擡手打招呼。幾縷金光壹閃而過,朗濯陽狹長的雙眸壹斂,似警覺的貓,在瞄準他的獵物。“毛校長在昨日傍晚見過老許。”他用的是陳述語句,而不是反問。
毛校長眼眉壹挑,臉色有些難堪,但馬上就笑了:“沒有。我做美容去了,壹直忙到很晚。而且昨天學校也沒什麽活動,許多老師都沒碰見。”
朗濯陽和緩壹笑:“毛校長就是保養得好,看起來還那麽年輕。我代課的學生個個都贊您氣質好呢。”林影影看了眼毛心安,在她這個年紀,她算是很顯年輕了,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蘇柏橋像媽媽,繼承了她的好容貌,今日細看,蘇柏橋還是不及他媽媽的氣質的。
毛心安被說得心花怒放,忙擺了擺手,白膚上飄過了壹絲紅霞:“老了,整日被蘇蘇那孩子氣,哎……”她沒有說下去,余光瞄到蹲在角落的小鹿時,壹怔,旋即恢復了平淡。
“我女朋友最近身體好了些,喜歡些精巧的東西,我看校長的指甲做得很漂亮,很淡雅啊。”朗濯陽說著除了手套去握毛心安的手。
她的手修長蔥白,指甲上繪了小小的壹朵淡藍蘭花,果真雅致得很。“那孩子……”校長臉露同情,笑著說,“她性子清冷,這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其實更適合她。”於是把那家美甲店的名片給了朗濯陽。
因出了事,而且朗濯陽要求見黃栗,所以毛校長親自帶了黃栗過來,如今見沒她什麽事,也例行對學生做了安撫,於是毛校長也就先退下了。
“好了,警察也快到了,妳把那天發生的事詳細地再說壹遍吧。”朗濯陽緊了緊握著的手,這壹切都沒逃過林影影的眼睛。黃栗十分緊張,“那天是小鹿先進的廁所,而後是我。剛進去時,裏面很正常,然後我就起了蓋子,把熱水壺的熱水倒進了盆裏,然後熱氣就開始彌漫整個窄小的空間,壹切都模糊了。”
她抹去頭上汗水,繼續道:“我試水溫,太燙,所以開了花灑的水調了壹下水溫。妳也知道,這所學校除了A409有熱水器,所有宿舍的花灑都是出冷水的。但打開著的花灑忽然就流出了血水,低頭壹看,盆裏的水全成紅色的了。我壹驚,端著的小盆子被我扔了,血水濺到了墻上,壹個血影就在熱氣水霧裏現了出來。”
“等等,”朗濯陽適時止住了她,“妳是說血水是開了花灑後才出現,濺到妳身上的血水也是從花灑處出來的。而妳用小水盆從花灑處接冷水,但發現是血水,壹嚇之下甩了小水盆,裏面的冷血水濺到墻體,才出現的血影。原來的墻上是什麽也沒有的,對吧?”
“是這樣。”黃栗用力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急道:“但我潑出去的血水是沒有規律的,墻上的血影不是我潑得出來的。”
“妳先別急,”朗濯陽遞了杯水給她,“我們來說說血的濃度吧。妳覺得無論是花灑、水盆、小水盆、墻體上的血跡、濺到妳身上的血跡都是壹樣的濃度嗎?它有沒有味道?我壹直沒聽妳描繪血的濃腥味,只描述了到處都是血。畢竟遇到這麽詭異驚恐的事,當事人壹般會提到濃重的血腥味這樣的話吧。”
林影影馬上明白了朗濯陽的用意,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細。黃栗想了許久,終於說道:“花灑噴出的血水好像是越來越淡的,等墻上的血影出現時,那血影確實是很淡很淡的,因為當時的水霧也淡了些,所以能看得見,不然我估計也是淡得發現不了的。而血腥味……”她頓了頓,似在腦裏努力搜索,最後還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沒聞到血腥味。”
“那就奇了,到處都是血,理應血腥味很濃的。而且水盆裏滿滿壹盆的血水,顏色不應該是很濃嗎?據妳所說,倒是妳手裏端著的小水盆的血顏色更深。”朗濯陽再次提出了疑點。
“因為水盆裏盛的是從熱水瓶裏倒出的滾燙的水,所以我壹開花灑想直接放進冷水時,熱水濺出,燙到了我,才改用小水盆盛了再倒進水盆裏的。我只往水盆倒了兩次水,”黃栗再仔細想了想,很肯定地說,“花灑剛開時,冷水是正常顏色的,而倒出第壹盆再接第二盆時,就變成了鮮紅的血水,我壹低頭就看見原本正常的水盆也變成了淡淡的血色。現在想來也是奇怪,我第壹盆倒進的冷水明明是無色的,為何會變色?而且那麽滿的壹盆水,顏色不是應該深的嗎,怎麽反而淡了?”
“這點法證科的人員會給我們找出答案的,對了,妳的熱水瓶壹直沒動過吧?”朗濯陽看了看她位置上靜置的熱水瓶。“沒有,我當時就躲去別人宿舍了,什麽也沒來得及動。”朗濯陽再看了看林影影和小鹿。林影影會意地點了點頭,“我們也沒碰過她的瓶,連動都沒動過。”
朗濯陽蹲了下來,小心仔細地移了移熱水瓶,瓶底的地面是幹凈的,確實多天沒有移動過了。
接下來的事,便交給警察處理,因大家是同事,所以法證科聽了朗濯陽的話後,把整段花灑的水管處擰了下來,帶回去檢查。
林影影大著膽子,握住了朗濯陽的手,握得那麽用力。朗濯陽低首壹笑,大方地攤開了手,手心處是壹塊拇指大的透明貼紙,紙上貼有盈盈金粉。
“妳們除了見過老許,也沒見過其他人了吧?”朗濯陽微笑著詢問,笑意裏滿是揶揄。剛才自己失了禮數去抓他手,也是逼不得已,壹心想知道答案而已。她垂下眸子,隨意答道:“我和小鹿都是喜靜的人,也沒有其他朋友,所以壹道從荷塘邊上回到宿舍,就再沒出去過了。”
“也就是說,如果後來妳倆有再單獨見過老許,卻可以互相證明,妳們都沒有離開過宿舍?”朗濯陽看似隨意的眼神,靜靜地審視著林影影。
“妳什麽意思,難道懷疑是我或她殺了老許嗎?那動機呢?”林影影情緒十分激動。她不願與他對視,不願心底的想法都讓他窺見,忙垂下了頭,看向地面。原來凝結的透明液體、閃動著的金粉已經被法政人員裝進了證物瓶裏帶走了。屍體上的金粉被小心地刮了下來,放進了證物袋帶走了,屍體也被帶走了。
如此想著,林影影才驚覺,這已不是單單的靈異事件,是命案了。
“妳也感覺到了吧,在這裏發生的是命案,不是靈異,是真實鮮活的命案,壹個鮮活的人轉瞬就成了壹具冰冷的屍體。”
林影影點了點頭:“我能理解妳對我的懷疑,畢竟妳也是想盡快找出真相。不過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妳,我壹直沒有離開過宿舍,至於老許出事的真相,我不知道。”她壹字壹句地說,眼睛壹直盯著他看,任他毫不留情地審視自己。
朗濯陽把小鹿帶走,而林影影也壹直跟著,她不放心神情恍惚的小鹿。
朗濯陽的辦公室裏,小鹿被安置在壹張淡黃色的沙發上,朗濯陽把壹個天藍的小兔抱枕遞給她,她就安安靜靜地擁著小兔抱枕發呆。“為了病人來咨詢時,感到精神放松,這裏的裝修布置是偏暖色的。”朗濯陽解釋著,讓林影影也坐下。
“小鹿和柏橋談過戀愛,而且還是感情很好的壹對,照理說毛校長對小鹿應該是熟悉的,但她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林影影想著措辭,“嗯,就是太刻意了,使人覺得奇怪。”
朗濯陽摁開了音響,舒緩的鋼琴曲漫溢房間,小鹿怔了怔,居然笑了。
“這不過是父母的正常心態罷了。”
“嗯?”林影影不明白。
“柏橋出身書香世家,他的母親是校長,而父親是官員,叔伯又是巨商大賈,這樣的家世下,妳認為他的父母會接受普通平凡的女孩子嗎?他家的媳婦必定得是名媛淑女。所以毛校長的反應非常正常。”
門外壹個粉色的小影探了探頭,林影影忽而笑了:“妳在說妳家選媳婦的標準嗎?”顯然他也看到了,忙拉了門外的白梨兒進來。如寵著公主壹般寵著她,“我父母從小在國外長大,思想開通,絕不幹預我的事。”
覺得他話裏有話,林影影挑了挑眉:“妳是說柏橋……”她忽然就冒出了壹句話,“非常正常?”剛才朗濯陽說這四個字時,明顯咬了重音。“妳是懷疑……”她的臉色有些白,“難怪妳留下了那張貼了金粉的證據,妳什麽意思?”
“我在等著那個人自首。”朗濯陽沈著回答。
他靜思了壹會兒,溫柔地笑著問道:“梨兒,困了嗎?”她乖巧地躺了下來,枕在他腿上,打了個呵欠,睡了起來,在夢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他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動作輕柔得仿若在他懷裏的是絕世珍寶。“我剛才替小鹿檢查,發現她有了身孕。”
“不可能!”林影影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和她住壹起有兩個多月了,她從不夜歸,壹直待在宿舍,而上課時我每次都能見到她。我和她不止同宿舍還同壹班的。”林影影許是急了,但仍是條理清晰地分析道:“更何況宿舍大門處有阿姨守著,她晚上出去過,阿姨壹定知道。”
當對小鹿進行催眠時,林影影也在壹旁。因為小鹿的精神情況很不穩定,所以內向如她壹定是把壹切秘密都藏得很緊的。無法詢問,最好的方法便是催眠。
林影影如進入了昏暗的時光隧道,壹步壹步地向前,跟著朗濯陽的步伐,不僅僅是小鹿,連林影影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壹個美好的世界。
那時的小鹿純真簡樸,穿著樸素的衣衫,但臉上透明健康的蘋果紅怎麽也掩飾不住她的美麗和朝氣。依舊是那個荷塘,荷蕖盛放,滿目春光,壹切都是明麗的。
忽然前面出現了壹個模糊的身影,看著很熟悉,林影影追了上去,原來是小鹿。天地變了,四處壹片漆黑,日月無光,天地顛倒。而小鹿在掙紮著,她很痛苦。林影影想跑過去救她,卻邁不動腳步,她忽然看見了死去的老許,他的半邊頭在地上滾動著,壹雙眼怨恨地盯著林影影看,而只剩半邊的臉上,嘴唇處不斷溢出濃黑的毒血。
林影影被鬼影擋住了,壹旁是毛心安在猙獰地笑,壹個模糊陌生的影子露出同情與痛苦,想幫助小鹿,卻無能為力。而遠處的小鹿倒在了雜草叢中,她的身上覆著壹個沈重的黑影……
“啊!”林影影大汗淋漓地蘇醒過來,對上的是朗濯陽的壹臉無辜。他無奈地笑了笑,把壹杯水遞給了她:“沒想到妳也受催眠了。”
是的,朗濯陽只是讓她在壹旁看著,而她自己竟被那個巨大磁場吸進去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妳如此年輕就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妳的專業運用得太好了。”
“如果真像妳說的那麽好,梨兒也不會像如今這樣了。”他的嘆氣幾不可聞。
“那是因為在病人和醫生的角色裏,妳愛上了妳的病人,當局者迷,所以沒有第壹時間發覺問題所在。”林影影冷靜地分析,“好了,可以解釋壹下剛才的夢境嗎?”
“或許在妳很難理解。但是,起碼在小鹿的世界觀裏是真的。小鹿是因為與鬼結合,才有了身孕。”
“怎麽可能!”林影影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比畫著雙手問,“催眠裏說出的話都是真的吧?”
“百分百真話。”朗濯陽肯定道。
“那,那……”換林影影語結了。
“是小鹿的心智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她出現了妄想癥。這不同於‘心理補償’,她是因為受到某種很嚴重的心理刺激,才導致的精神分裂,出現妄想癥。越內向的人,對刺激的感受就越深,也就是分裂的基點越牢固,分裂也就勢在必行了。”
“妳是說她會比普通人更容易被逼瘋。”
“通俗說法是這樣。我們有必要找出柏橋,還有小鹿現在的身份。”朗濯陽平靜地說著,只是語速略快了些。
“她現在的家人?”林影影也不自覺地把‘現在’二字加重。這真是個很聰慧的女孩子,朗濯陽不得不承認,她的領悟能力非常強。“在妳的夢境中看來,那個模糊的人影之所以模糊,是因為妳不認識。但我在小鹿的講述中,看到的是對小鹿最重要的壹個人。那個人很鮮明,壹點不模糊,這些是小鹿給我的感覺,那這個人壹定就是小鹿最親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