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大夢壹場

　　熊熊燃燒的寒樹，將皇土娘娘的壹條條泥手，戳刺出了壹個個窟窿。
　　同樣，幹枯的靈枝也將寒獸泥婆的無數條泥手，刺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呲！”
　　“呲！！”壹道道木刺入肉的聲響，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劇烈震顫的大地中，無盡枯枝刺出地面，而在枯枝之上，還貫穿著壹具具寒族屍骨。
　　“啊啊！”
　　“啊啊啊啊……”不是所有寒族都被枯枝壹擊斃命，也有相當壹部分寒族尚未死透。
　　它們的慘叫聲無比淒厲，似鬼哭狼嚎。
　　天空中烈烈燃燒的火海，映出了這壹幅煉獄般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枯枝，貫穿著數不盡的屍骨，於半空中胡亂掄甩著。
　　殘忍，且壯觀。
　　杜愚站在高空中，呆呆的觀瞧著。
　　他倒是沒有什麽聖母心，他只是被這幅畫面震撼了心神。
　　事實上，任何人親眼見到寒族的所作所為之後，都很難有憐憫之心。
　　真正的殘忍，是寒族將人們按在地上生吞活剝，人們的慘叫聲、哭泣聲，是寒族進食的最佳伴侶。
　　“活剝”二字說起來容易，但當妳親眼見到時，會成為壹個人畢生的噩夢。
　　真正的殘忍，是幽寒大軍入侵雙生樹界，妄圖覆滅壹整個文明。
　　當灰霧籠罩天空，唯有無盡的苦難在大地橫行。
　　國破家亡、屍骸遍地。毫無希望，至死方休。
　　當億萬生靈淪為枯骨、壹界徹底淪為幽寒之後，幽寒之樹便會調轉目標，去尋覓下壹個世界……
　　“咚！咚！咚！”
　　驚天動地的悶響聲，似是要將整個幽寒界都轟碎。
　　昆侖神樹的進攻極端強勢，極其兇猛。
　　在沈重的轟擊下，幽寒之樹壹寸寸上移！
　　無盡寒枝向下刺去，無盡枯枝也向上迎去。
　　針鋒相對！
　　然而，幽寒之樹已經被杜愚摧毀了大半寒樹心，更是被杜愚砍的遍體鱗傷。
　　此刻的寒樹，哪裏還是昆侖神樹的對手了？
　　條條枯枝捆上寒枝，並不在意自己被焚陽真火引燃。
　　寒樹被結結實實的捆綁束縛，枯枝甚至帶著寒枝，將寒木戳得千瘡百孔。
　　“嘶……”
　　“啊！啊啊啊！啊啊！”大地撕開了壹條條裂縫，壹只只寒獸泥婆被樹枝刺出地底、甩向天空。
　　“悲風暴！”李夢楠反應奇快，身影化風，於悲海鳥頭頂匯聚成型。
　　巨大的悲風暴籠罩住壹只寒獸泥婆，在壹陣狻猊的咆哮聲中，火球從天而降，貫穿了整個風暴，轟隆砸下。
　　皇土娘娘咬緊牙關，配合昆侖神樹持續做法。
　　白虎、龍龜、雷牛與蚩熊，展開了瘋狂的殺戮。
　　“主！主人！”慌亂的聲音通過朱砂赤妖焰，湧入了杜愚的腦海。
　　寒三？
　　杜愚面色壹沈。
　　寒三與寒獸泥婆的組合，本是藏在地底，與皇土娘娘裏應外合。
　　但從寒三驚恐的聲音中來判斷，這對兒組合怕是被昆侖神樹找到了。
　　若寒三聖臣有千米之姿，昆侖神樹理應能認出來這是友軍。
　　但寒獸泥婆都差不多，且寒三和泥婆就在寒樹正下方作祟……
　　杜愚雙眸驟然亮起！
　　焚陽之眼·獵殺時刻！
　　天地間流速驟降，遙遠的戰場仿佛近在咫尺，杜愚能看清壹切細枝末節。
　　風暴、烈焰、水流、雷電，還有壹道道開啟的空間裂縫。
　　胡亂掄掃的枯枝上懸掛著壹具具寒族、獸族的屍體。
　　足足6只寒獸泥婆，分散於空中各處，它們或是被萬枝穿心、或是被娘娘拎起……
　　那裏！
　　杜愚眼眸壹凝，只見壹只被拎著腳踝的寒獸泥婆，被大量枯枝貫穿了脖子，無盡泥手垂落在地。
　　而在它的耳朵裏，正有壹個戴著鬼臉面具的身影，倉皇跳出來。
　　“呲！”杜愚猛地壹掄太虛斧。
　　寒三面前，突兀開啟了壹道空間裂縫。
　　剎那間，杜愚呼吸微微壹滯，心臟驟停！
　　“噗！”他左腳掌外側用力，歪身彈步的壹瞬間，還覺得不妥，身影突兀破碎成風。
　　微風中摻雜著點點星火，表明了杜愚的存在。
　　而跟隨寒三刺進來的枯枝，也停在了半空。
　　若是枯枝不停，也傷不到杜愚，但寒三可是躲不開，其後腦必然會被刺穿。
　　寒三的身上本該有壹只亡幽魂，供他飛行。
　　不過，看寒三自然墜落的軌跡，那只亡幽魂應該已經無了。
　　杜愚並未理會奴仆，枯枝則是懸在高空，等著杜愚拼湊成型。
　　隨著杜愚拼湊成型，他壹手攥住了神靈枯枝：“如願了。”
　　原本殺紅了眼的枯枝，卻是在杜愚的手心裏輕輕磨蹭著。
　　堂堂昆侖神樹，又變回了壹株溫順的家養妖植。
　　蒼老的話語聲，帶著壹絲絲顫抖：“杜愚……”
　　“嗯。”杜愚揉撚著枯枝，渺小如他，不太確定自己能否安撫得了壹株神木。
　　與此同時，壹撮火苗染上了他的手掌。
　　最終，焚陽真火竟然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不怕哦～”小焚陽小聲說著，她的焚陽之眼能燃起大火，自然也能熄滅大火。
　　即便是不熄滅，杜愚作為施法者，對自身施展的妖技也有著天然抗性。
　　亦如同夔醜嘲諷萬物時，不會將自己嘲諷到失智。
　　神靈枯枝：“隨我來。”
　　“嗯？”杜愚聲調微揚，在枯枝的輕輕帶動下，身影沒入了壹直未關閉的空間裂縫。
　　下壹刻，杜愚出現在了戰場高空中。
　　腳下傳來的轟隆聲響，是寒獸泥婆墜落在地的聲音。
　　除此之外，整個戰場似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地底的寒族與寒獸被屠戮壹空，僅剩的五只泥婆也被神樹與至聖們合力絞殺。
　　寒三的泥婆也未能幸免，只不過，杜愚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他見到了壹株燃燒的寒木。
　　準確的說，是壹株被死死捆綁、牢牢束縛住的寒木。
　　樹木中段破破爛爛，巨大的樹心並未完全損毀，但其所在處，被掏出了壹個巨大的洞。
　　那自然是枯之箭雕零的成果。
　　向下看去，透過飄搖的焚陽真火，杜愚見到了滿身窟窿的寒木。
　　再向下看，殘破的樹根處，傷口縱橫交錯，那是杜愚瘋狂揮斧的戰果。
　　“主人。”驀的，腦海中傳來了影蠱塔的聲音。
　　向來安安靜靜的小塔，少有主動開口的時候。
　　杜愚立即詢問道：“怎麽了？”
　　影蠱塔：“我們吸收些妖魄？”
　　“哦。”杜愚依舊望著熊熊燃燒的接天寒木，左手中托起了壹尊影蠱塔。
　　“嘩啦啦……”
　　神靈枯枝壹直落在杜愚的右手心裏，自然洞悉壹切。
　　大量枯枝卷著至聖泥婆的屍體，緩緩上擡。
　　就在寒木的“註視”下，至聖泥婆的體內，湧出了恐怖量級的妖魄。
　　妖魄泥婆瘋狂的嘶吼著，胡亂的抓著壹切，試圖擺脫影蠱塔。
　　奈何那虛幻的手掌抓不住任何，龐大近千米的妖魄，就這樣融入了小小人族的手心古塔內。
　　靈墟穴·影蠱塔內。
　　黑霧女子站在大門前，雙手拄著黑色雨傘，任由濃郁妖魄自身側掠過，湧入塔內。
　　她輕聲開口：“主人。”
　　“嗯？”
　　“能否，能否……”
　　“可以。”杜愚右手攥了攥枯枝。
　　恰逢腳下的宏偉泥婆破碎開來。
　　作為天寶族生物，泥婆神塑並無血肉之軀，它死去之後，身軀終歸會化作點點能量，消弭於天地間。
　　而杜愚將其妖魄抽離出來，也加速了泥婆屍體破碎的進程。
　　枯枝探下，又尋來了壹只泥婆屍體。
　　同樣驚人的畫面再度上演。
　　宏偉泥婆、千米妖魄。
　　就這樣壹點點、壹寸寸的融入渺小人族的掌心塔內。
　　如此壯觀而又驚悚的壹幕，看得眾人心神顫抖。
　　就連至聖們也是紛紛駐足、默默觀瞧。
　　它們或驕傲、或震驚，或是心中駭然。
　　杜愚聽著耳畔妖魄的慘叫聲，輕聲道：“妳成長了。”
　　想當年，影蠱塔殘破之時，連吸收壹只聖級妖魄都很勉強。
　　影蠱塔抑制不住的能量，也讓杜愚行動艱難。
　　而此時，影蠱塔不僅吸收了2只至聖泥婆的妖魄，甚至還確保能量不外泄。
　　黑霧女子的臉上，露出了壹絲笑意：“是的。自我修復完全以來，每日助主人修行，也在助己修行。
　　主人，我此時的能力，比數百年前的全盛時期還要強壹個級別。”
　　“理應如此。”杜愚沈聲道，“還要麽？”
　　影蠱塔：“好！我暫將妖魄留存，日後再慢慢煉化。”
　　杜愚輕輕拽了拽枯枝，又壹只至聖泥婆被送了上來。
　　每每當泥婆破碎後，巨大的寒晶砸在地面上，會發出壹道沈悶的聲響，像是能砸進人們的心裏。
　　對於幾位聖人來說，這樣的杜愚很陌生。
　　但對於付劍州、楊青青等人而言，他們倒是習慣了。
　　只不過，就連這些至親至近的人都無法想象，杜愚的影蠱塔，到底是怎麽裝得下如此恐怖量級的妖魄的。
　　且還不是壹只！
　　足足7只至聖妖魄入塔，杜愚這才收手。
　　李夢楠都有些擔心，他和影蠱塔會不會被撐爆。
　　然而，女孩身下的悲海鳥，向她傳遞了壹句話：“禦妖命盤。”
　　李夢楠：“禦妖命盤怎麽了？”
　　悲海至聖：“在杜愚的命盤上，我看到那座塔了。”
　　李夢楠張著小嘴，面色又驚又喜：“影蠱塔上座了？它煉出神格了？”
　　“是壹道虛影。”悲海至聖壹聲感嘆，“理應只差半步了。”
　　說話間，悲海之瞳在眾人的身上壹壹掠過。
　　大家都不壹樣了呀！
　　以風無痕為例。
　　悲海鳥昔日的老戰友·嘯風，雖無資格登上風無痕的命盤，但狗狗所處的穴位家園處，能量翻湧的愈發劇烈。
　　壹只若隱若現的細犬，已然在穴位附近徘徊，隨時都有可能上位！
　　而且，這還只是悲海能見到的、修煉到聖級的妖寵。
　　那些弱壹些的妖寵，以及在場的每壹位禦妖者的變化，是悲海看不見的，但能隱隱察覺到的。
　　這壹株寒木，成就了太多生靈。
　　人們從幽寒之樹的手中，奪回了雙生樹界的氣運，扶大廈之將傾。
　　他們護壹界安穩存續，令億萬生靈得以延續。
　　而在這拯救壹方世界、挽救蒼生的宏偉事業進程中，這壹群人收獲了太多太多。
　　在場眾生之中，最讓悲海鳥覺得不可思議的、甚至感到絲絲畏懼的，是皇土娘娘！
　　她似乎……似乎……
　　高空中悲海鳥，還在以另壹種角度看待世界，而戰場上的昆侖神樹，則是纏住杜愚的手腕，輕輕拉拽：
　　“來。”
　　杜愚任由神樹帶著，落到了幽寒樹根處。
　　此時，寒樹根已經被拔了出來，唯有壹條條細細樹根還扒著地面。
　　但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只要神樹想，它隨時可以將寒樹連根拔起，或是幹脆將其碎屍萬段。
　　蒼老的話語聲印入腦海：“來吧，杜愚，拿起妳的斧頭。”
　　杜愚反手拾著枯枝：“妳不親自動手麽？”
　　“呵呵。”神靈之樹突然笑了。
　　那笑聲很是滄桑，似也帶著絲絲釋懷：“妳曾說過，要親手撕碎寒樹。
　　妳許下的諾言，壹定會實現的。”
　　“可是……”杜愚張了張嘴。
　　這株寒樹，可是入侵了妳千年啊！
　　對妳來說，過往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每分每秒的都是煎熬的、痛苦的吧。
　　現在妳終於有了手刃仇敵的機會，真的不親自動手嗎？
　　雙生神樹：“……”
　　感受到杜愚的心念，神樹沈默了。
　　是啊，千年豈是彈指間？
　　大夏的每壹處角落、每壹座妖靈異境中，雙生樹看似神態安詳、怡然自得。
　　可大多數人並不知曉，這千年間的世事雲煙、滄海桑田……
　　皆是在神樹每分每秒的苦痛掙紮中，壹點點度過的。
　　千年絕非彈指間。
　　相反，苦難間的每壹瞬，都似漫漫千年。
　　不知過了多久，神樹說話了：“主……”
　　只是神樹才開口，便猛地回過神來，立即停了下來。
　　杜愚面色壹怔，看著手中枯枝。
　　神樹……神樹剛才說什麽？
　　神樹緩了緩，繼續道：“杜愚承諾之事，自當完成！未來路途，更能暢通無阻。”
　　隨著心念傳遞，枯枝將杜愚送到了幽寒之樹面前。
　　不知為何，神樹失了些分寸，力道大了些許。
　　杜愚壹手按在寒樹上，霎時間，壹道聲音印入杜愚的腦海：“我投降！”
　　聞言，杜愚不禁微微皺眉。
　　此時的寒樹，哪裏還有猖狂的狀態？
　　甚至連那陰冷的聲線，都軟弱了下來：“我投降！杜愚！我願成為妳的妖植！
　　我願歸順於妳！世世代代供妳驅使……”
　　“呲啦！”
　　杜愚指尖用力，在焚陽真火之中，硬生生撕下了壹塊寒樹皮。
　　小焚陽壹雙小手捧著臉蛋，雙眼迷離，口中發出了模糊的聲音：“唔……”
　　杜愚握了握手心中的枯枝。
　　他還想說些什麽，神樹直接道：“摧毀它，杜愚！”
　　杜愚當即甩出了壹柄太虛斧：“纏住我的手，妳我壹起。”
　　枯枝微微壹僵，隨後立即纏上了杜愚的手掌。
　　“呲！”杜愚狠狠揮舞太虛斧，扯出了壹條空間裂縫。
　　“杜愚！杜愚！！”幽寒之樹淒厲的尖叫著，發瘋似的搖擺著寒枝，卻無論如何也脫離不了靈枝束縛。
　　“呲！”又是壹斧下去，嶄新的“傷口”連上了之前縱橫交錯的裂口。
　　巍巍寒木，樹根處已碎裂了壹半。
　　壹斧，壹斧，又壹斧。
　　壹雙雙眼睛，緊緊盯著樹下揮斧的杜愚。
　　時不時的，還能見到杜愚停下腳步，壹手按向燃燒的寒木，狠狠撕下樹皮的畫面。
　　“杜愚杜愚～”小焚陽閉著雙眼，小臉蛋上滿是沈醉的表情。
　　她口中喃喃，軟軟糯糯的話語，似是夢中囈語。
　　杜愚隨手丟開燃燒的樹皮，看著它被焚燒殆盡。
　　小焚陽小聲嘀咕著：“杜愚好好哦～”
　　“杜愚！杜愚！！”幽寒之樹尖聲叫嚷著，隨即，語氣再度軟了下來，“杜愚，我保證絕無二心！
　　我認妳為主，做妳的妖植，我……杜愚！！”
　　“呲！”斧刃再度掠過。
　　“算了吧。”杜愚攥著斧柄，手心緊貼著靈枝，“我已經有妖植了。”
　　神樹：“……”
　　若將神樹擬人，此時的它怕是低垂著頭、啞然失笑。
　　直至最後壹塊寒樹根處，杜愚再度伸手，抓住了壹塊樹皮。
　　寒樹怕到了極致，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它顫聲道：“杜愚，除了我，還有不知多少寒樹。”
　　杜愚動作壹停：“嗯？”
　　幽寒之樹似是看到了壹絲希望，急忙道：“留下我，我可為妳做先鋒，我可……”
　　“呲！！！”
　　太虛斧過，寒樹的求饒聲音戛然而止。
　　“哢嚓！哢嚓……”無盡枯枝用力，宏偉寒木徐徐倒塌。
　　淪為普通樹木的寒樹，再無抵抗之力。
　　它在傾倒的過程中，便被焚陽真火焚燒殆盡！
　　當這兩千余米的宏偉寒木，真正倒塌在地時，只破碎成了無盡火苗。
　　火苗焚燼了木屑，化作點點星火，鋪滿大地。
　　“哞～～～”
　　“吼！！”
　　“嘶……”熊熊燃燒的天空下，壹尊尊遮天至聖放聲咆哮。
　　牛鳴獅吼，虎嘯龍吟。
　　鸞鳥悠揚的聲音、蚩熊暴躁的嘶吼，聲聲入耳，震蕩在天地之間。
　　壹雙雙眼睛望向鋪滿星火的大地，聚在那渺小的人族身上。
　　而杜愚……
　　他壹手遮在臉前，透過指縫望著彌漫的星火，再尋不到寒樹的蹤跡。
　　就好像……
　　好像幽寒之樹從未存在過。
　　好像整個雙生樹界，只是做了壹場長長的噩夢而已。
　　“呵。”杜愚低頭笑了笑，緩緩放下手掌。
　　無盡星火撲蕩著他的身軀，攪動著他的頭發與衣衫亂舞。
　　飄搖的星火，也灑滿了他的面龐。
　　熾熱，滾燙。
　　像他的雙眼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