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回 破帽遮顏尋舊侶 華堂結彩鬧新娘
　　褚雲峰笑道：“想不到谷師兄如此英雄，對無關輕重的容貌竟然會看不開。”
　　孟明霞道：“他以前本是個十分英俊的青年的。咳，每壹個人都可能或多或少的有點什麽心病，只是自己不知而已。”
　　孟明霞乃是有感而發。褚雲峰聽了，忽地恍然如有所悟，說道：“原來那位楊姑娘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若不是妳剛才說了出來，我還不知道呢。”
　　孟明霞笑道：“這也是無關重要的別人之事，妳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
　　褚雲峰道：“沒什麽。我只是有壹事未明，何以她在山寨之中，要女扮男裝，不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又要私自下山，累得妳去找她？”
　　孟明霞笑了壹笑，說道：“我不信妳現在還不明白，妳這是明知故問吧？”
　　原來孟明霞本是不想給褚雲峰知道她和楊婉之間的誤會，但因相處數日之後，兩人情意相投，孟明霞覺得已是無須瞞住他了。她剛才對谷涵虛說出這件事情，其實也是說給褚雲峰聽的。
　　褚雲峰的確是早已猜到幾分，心裏想道：“明霞是個爽朗的姑娘，我又何必把話悶在心裏？”於是也跟著笑了壹笑說道：“是不是那位楊姑娘也懷有什麽心病？”孟明霞雙頰微紅，點了點頭。
　　褚雲峰笑道：“谷師兄的心病給妳醫好，楊姑娘的心病，恐怕也是要妳給她醫治才能得好。明霞，想不到妳倒是個善於醫治別人心病的名醫呢！”
　　孟明霞佯嗔說道：“雲峰，我可不許妳笑我！”
　　褚雲峰道：“不，我感謝妳還來不及呢，哪裏是在笑妳？”
　　孟明霞詫道：“妳感謝我什麽？”
　　褚雲峰道：“感謝妳也給我醫好了心病。”
　　孟明霞壹時間未能領悟，說道：“這是什麽意思？”
　　褚雲峰退：“實不相瞞，起初我也是懷著和楊姑娘同樣的心病，以為，以為妳是……”
　　底下的話，無須褚雲峰自己說出來，孟明霞已是知道。褚雲峰是因為誤會她與李思南相愛，所以才不敢把心事對她說出來的。
　　盂明霞雙頰暈紅，說道：“那麽，現在妳都明白了？”
　　褚雲峰道：“都明白了。明霞，現在我可真是放心啦！”孟明霞“噗嗤”壹笑，說道：“妳這個傻子！”兩人心底的陰黴，盡都在這壹笑之中掃除幹凈了。
　　褚雲峰低聲說道：“但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谷師兄此去，能夠和妳的表姐壹同回來。”
　　且說谷涵虛與褚、孟二人分手之後，便即獨自東行，準備到飛龍山東南三百裏外的黑石莊去找嚴烷。他在壹個小市鎮上買了壹個藥箱和幾樣常用的藥材，背上藥箱，扮作壹個走江湖的郎中，他的長劍就藏在藥箱之中。
　　三百裏路程，谷涵虛不過走了壹大，第二天上午，便已到了黑石莊了。
　　壹路行來，谷涵虛好幾次碰見快馬馳過，騎馬的人部帶有兵器，壹看就知是江湖上的人物。最後壹次，是在距離黑石莊約十裏之處碰上的，但騎馬的卻是兩個軍官。
　　谷涵虛暗自起疑，心裏想道：“那日這些人都是去找那個黑石莊的成莊主的？這個成莊主既然是壹方的惡霸，想必也是多少會點武功的了。”
　　莊口的路旁有個茶館，谷涵虛希望能夠打聽到壹些關於黑石莊的消息，便進去喝茶。
　　茶館的主人看見壹個面上有刀疤的“惡漢”走進來，不禁吃了壹驚，慌忙戰戰兢兢地捧上茶來。谷涵虛喝過之後，伸手掏錢，茶館主人連忙說道：“這，這是我孝敬妳老的。壹碗粗茶，不成敬意，妳老還要吃些什麽，盡管吩咐。”
　　谷涵虛笑道：“妳這是小本生意，哪有喝了妳的茶不付錢的道理。”當下掏出了二錢銀子，納入他的懷中，逼他收下。
　　壹碗茶不過是賣壹文銅錢，二錢銀子，大可以吃壹只肥雞了。店主人苦著臉道：“小店只有鹵牛肉，臨時恐怕買不到雞鴨奉客。妳老要喝酒嗎？壹斤紹酒，壹斤鹵牛肉怎麽樣？”
　　谷涵虛笑道：“我並不肚餓，只是口喝，不用妳費神張羅了。茶已喝過，我就要走的。”
　　店主人怔了壹怔，說道：“妳老給的是二錢銀子……”
　　谷涵虛道：“對不住，我身上沒帶零錢。這二錢銀子是給妳的，妳不用找給了。”
　　店主人吃了壹驚，說道：“小老兒不敢受客官厚賜。”
　　谷涵虛笑道：“妳賣茶，我賣藥，咱們就交個朋友吧。妳再推辭，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店主人見谷涵虛和顏悅色，不像開他玩笑，這才放心收下，心裏想道：“我還只道他是黑道中人呢，卻原來他的相貌雖然兇惡，卻是壹個大大的好人。”
　　茶館主人連連道謝，收下銀子，問道：“妳老是上哪兒？”
　　谷涵虛道：“聽說貴地有位成大財主，不知他家在哪兒？”
　　茶館主人面色壹變，說道：“原來妳也是到成家喝喜酒的嗎？失敬、失敬。”口中說是“失敬”，其實卻是懼意多於敬意。
　　谷涵虛道：“不，我是個跑江湖的窮郎中，與成大財主哪裏高攀得上？”放低聲音，笑道：“我不瞞妳，我只是想去打打秋風，賣賣假藥而已。”
　　茶館主人這才放下心上的石頭，哈哈笑道：“那我就勸妳老兄不必打這主意了。”
　　谷函虛道：“為什麽？”
　　茶館主人也放低聲音說道：“妳老兄是外路人，我不怕說給妳聽。這成大財主乃是個為富不仁的財主，他有個外號叫活閻羅，他不打咱們窮人的主意已經好了，妳還想打他的主意？給他看破了賣假藥，只怕妳要給他白做三年長工呢！”
　　谷涵虛伸伸舌頭，說道：“這麽厲害！”
　　茶館主人道：“不厲害也不叫活閻羅了！”
　　谷涵虛道：“成家有什麽喜慶之事？我壹路上碰到好多騎馬的人，敢情都是到他家喝喜酒的。”
　　茶館主人道：“他的兒子，今日娶親，這兩天從小店門前經過的賀客可真不少呢，所以我才會以為妳老兄也是去喝喜酒的。”接著又低聲道：“這門親事是搶來的！”
　　谷涵虛吃了壹驚，說道：“是搶親？”
　　茶館主人道：“是呀，那個可憐的女子還是外地人呢！”
　　谷涵虛更是吃驚，心裏想道：“莫非就是嚴烷？”
　　茶館主人看看天色，說道：“這個時候恐怕已在拜堂。唉，那女子真可憐！”想和谷涵虛說那女子的事情，谷涵虛已是雙手壹拱，說道：“多謝老丈見告。”忙的便跑出去了。
　　谷涵虛暗自思量：“按說嚴烷的武功，不應該落在壹個土霸的手裏，但只怕眾寡不敵，失手被擒，也是有的。不管是不是她，這樁事既然給我撞上，我就非管不可！”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谷涵虛聽說是午時成親，只怕去得遲了，趕不上拜堂，那時要沖進內宅去把新娘子救出來，可就費事多了。於是邁開腳步，跑進黑石莊，果然隱隱聽得有瑣吶的樂聲，谷涵虛便朝著那個方向飛跑，也顧不得路旁的人驚訝了。
　　方向沒有跑錯，不消片刻，谷涵虛已是來到了那成大財主的門前。
　　谷涵虛放慢腳步，暗自思量：“想個什麽法兒混進去呢？嗯，若是無法可施，那也只好硬闖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健馬嘶鳴之聲，有四騎馬同時來到。但這四個客人卻似乎並非壹夥，走在前面的是壹式打扮的三個黑衣漢子，從後面道上的是壹個白袍青年。這白袍青年面有如豫玉，騎的也是壹匹白馬，越發顯得豐神俊秀，意態瀟灑。
　　谷涵虛的目光登時給這青年吸引過去，他註意不是這個青年的面貌，而是他騎的這匹白馬。谷涵虛善於相馬，壹看就知道這是壹匹十分難得的名駒。
　　那三個黑衣漢子又驚又喜，說道：“白公子妳也來了？令尊可好？”看來這個姓白的青年乃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那白公子也抱拳說道：“想不到在這裏遇上了妳們祝氏三雄，幸會，幸會！父時常和我提起妳們的。”
　　成家的知客連忙上前迎接貴賓，對這姓白的青年尤其恭敬。這青年跳下馬來，說道：“多煩妳們給我照料這匹坐騎，觀過禮後，我便要走的。”成家的知客說道：“難得白家公子來這壹趟，請讓敝主人略盡地主之誼，多住兩天吧。”
　　那姓白的青年道：“我是奉了家父之命，有事前往薊州的，路經此地，聽說貴莊的少莊主大喜，特來道賀，恐怕不能久留了。”成家的知客道：“白公子既然有事，我們也不能勉強，請公子放心，公子的寶騎，我們自會細心照料。”
　　谷涵虛跟在他們後面，便想進去，那知客道：“白公子，祝大哥，這位朋友是和妳們壹起的嗎？”那姓白的青年看了谷涵虛壹眼，似乎有點詫異，說道：“請問這位朋友高姓大名。”原來他從谷涵虛精華內蘊的目光，業已看出了谷涵虛是個內功高明之士，是以說話相當客氣。
　　谷涵虛道：“小人是個走方郎中，賤名不足以汙清聽。”
　　那三個黑衣漢子卻沒有這個眼力，很不客氣地說道：“誰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不認識！”
　　成家的仆役壹聽谷涵虛和這兩批人都沒關系，便即上前攔阻。那姓白的青年本來想給谷涵虛說兩句好話的，便轉念壹想：“我又不知他的來歷，何必多管閑事？”於是不發壹言，默默地便跟知客進去。
　　谷涵虛道：“我不是告訴妳們我是走方郎中嗎？貴府辦喜事，我來賣藥，請妳們讓我進去吧！”那些惡仆紛紛罵道：“混帳，混帳，妳是有意來觸黴頭的是不是？”
　　姓白那青年和祝氏三雄此時已經踏進內院，和他們相識的人很多，紛紛上來和他們寒暄。
　　谷涵虛忽地隱約聽得有人說出“搶親”字，不禁心頭壹動，連忙豎起耳朵來聽。說話的聲音很輕，原來是祝氏三雄中的老二和壹個人躲在壹角偷偷議論。谷涵虛有聽風辨器的本領，能夠在諸聲雜喧之中，“捕捉”他所要聽的那個聲音，但由於賓客實在太嘈雜了，聽起來還是十分吃力。
　　只聽得祝老二跟著輕聲笑道：“這可真是無獨有偶！”此時成家的豪奴正在攔阻谷涵虛，罵他來觸黴頭，中間壹句話谷涵虛聽不清楚，跟著聽得那個人說道：“哦，原來冀北道上也有這樣壹樁事情。”祝老二道：“是呀，成莊主也就是黑石莊主，所以我說這豈不是無獨有偶嗎？”
　　那豪奴見谷涵虛不理不睬，大怒說道：“妳裝傻嗎？滾出去。”不但動口，而且動手來推谷涵虛了。
　　不推自可，壹推之下，只聽得“蔔通”壹聲，倒下來的不是谷涵虛，而是那個豪奴變成了滾地葫蘆。
　　原來谷涵虛因為事情緊急，已經放棄混進去的打算，決定硬闖了。他有“沾衣十八跌”的武功，若非手下留情，那個豪奴吃虧還要更大。
　　那個豪奴躺在地上破口大罵：“豈有此理，妳這小子打人！”谷涵虛笑道：“妳別著慌，妳若受傷，待會兒我給藥醫妳。”雙臂壹振，又跌翻了幾個豪奴，立即便往裏闖。未曾倒的知道厲害，只敢大呼小叫，卻沒壹個人敢上去攔他。
　　恰巧就在這個時候，鞭炮劈劈啪啪地響了起來，禮堂中八音齊奏，新人正在“上堂”了。
　　喧鬧的聲音給鞭炮聲和樂聲蓋過，裏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在鬧些什麽，只道是無關輕重的小事，大家忙於觀禮，也就沒有人來管了。
　　谷涵虛在煙霧的遮掩下鉆進入地，徑入禮堂，想找那祝老二，卻沒有找著。只聽得祝老大說道：“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我還恐怕趕不上拜堂呢。”
　　旁邊有個人小聲說道：“本來是午時行禮的，聽說新娘子不願出來，所以才拖到這個時候。想必是已經費了許多唇舌來勸她的了。”
　　谷涵虛心裏想道：“肯出來拜堂的，只怕多半不是嚴烷了。但既來到，總得查個水落石出。”心念未已，只見新郎和新娘已經壹同出來，那新娘子是有兩個健婦扶著的，顯然是遭受挾持的了。
　　贊禮的唱道：“蠟燭光光，新人上堂，百年好合，五世其昌。新人拜天地，壹拜，拜……”“拜”字剛剛唱出，突然變作了壹聲尖叫。原來是谷涵虛從人叢中撲出，閃電般地插進了這對新人之間。贊禮這人是個教蒙館的老學究，驟然看見谷涵虛這滿面猙獰恐怖的臉孔，谷涵虛並沒打他，他已是暈過去了。
　　谷涵虛壹手抓著新郎，壹手揭開新娘的羅帕，心頭蔔通通地跳，壹揭之下，不由得大為失望，原來這新娘果然不是嚴烷。
　　新娘看見了谷涵虛傷痕遍布的臉孔，也是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起來。但她因為連日遭受淩辱，早已有點神經麻木，甚至不把生死當作壹回事了，是以雖然吃驚，尚不至於像那老學究的暈倒。
　　谷涵虛道：“妳別著慌，我是來救妳的，妳家住何方，有父母嗎？”
　　黑石莊的成莊主又驚又怒，喝道：“妳們還不快，快……”猛然想起兒子落在別人手中，投鼠須當忌器，連忙改變口氣，求道：“好漢且慢，且慢動手，妳要什麽，盡管開口，可別難為了我的兒子！”
　　谷涵虛道：“我本來要取妳兒子的性命，妳若想我饒他？那就得聽我的吩咐！”
　　成莊主疊聲說道：“是，是，請好漢吩咐，小老兒壹定依從。”
　　谷涵虛冷笑道：“也不怕妳不依！”正待說出條件，忽覺背後微風颯然。原來是兩個擅長於使暗器的人，向他打出壹枚透骨釘和壹支蝴蝶鏢，兩般暗器都是打他背心的大穴的。
　　谷涵虛就似背後長著眼睛，頭也不回，反手疾彈，只聽得“錚錚”兩聲，兩枚暗器都飛了回去，“物歸原主”，透骨釘插進了壹個人的腦袋，蝴蝶鏢釘在另壹個人的頭角，這兩個發暗器暗算谷涵虛的人，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給反彈回來的暗器傷著要害，登時壹命嗚呼。
　　谷涵虛冷笑道：“有哪個不要命的便請上來！”
　　成家財雄勢大，稱霸壹方，和黑道及官府中人均有來往，觀禮賓客，十九懂得武功。可是見谷涵虛如此厲害，全都給他嚇住了。武功好的還在強攝心神，靜觀其變，膽子小的則已是在爭先恐後的向大門跑去，想要逃命。
　　紛鬧之中，谷涵虛聽得有壹個人冷笑道：“挾持人質，算得什麽好漢！”說話這人，正是那個姓白的青年。
　　谷涵虛壹聲冷笑，突然把新郎壹掌推開，飛身疾掠過去，搶在眾人之前，堵住大門。
　　有兩個軍官剛剛跑出禮堂，谷涵虛把手壹揚，使出了威猛無比的“天雷功”，只聽得“砰、砰”兩聲，那兩個軍官從石階上壹個倒栽蔥就滾下去，癱在地上，變成了壹堆爛泥。原來已是給谷涵虛的劈空掌力震斃了！
　　谷涵虛堵住門口，回過頭來，雙手疾抓，把湧到門口的那些人，就像抓小雞似的，壹手壹個，壹把抓著，就往裏拋，轉眼之間，已有六七個人給他擲了回去。谷涵虛喝道：“壹個都不許跑！誰要跑的，這兩個軍官就是妳們的榜樣。”
　　那些想跑的人，武功都是比較平庸的，見了谷涵虛如此聲勢，嚇得魂不附體，只好再往角落裏躲。
　　那姓白的青年道：“連跑都不許跑，真是強橫得可以！”祝老大怒道：“我還沒有見過這樣兇惡的人，咱們大夥兒齊上，把這小子幹了吧！”
　　賓客之中不乏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平素也是自恃武功，橫行霸道慣了的，但他們自問誰也比不上谷涵虛，見谷涵虛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心裏先就慌了。
　　祝老大要“大夥兒齊上”，誰都沒有答話，連那個“眾望所歸”武功最強的姓白青年也默不作聲。他之默不作聲，卻並不是純粹由於害怕谷涵虛，而是要保持自己的身份，但他自恃單打獨鬥也沒有取勝的把握，只好當作沒有聽見祝老大的話了。
　　谷涵虛大踏步走了出來，朗聲說道：“我並非有意難為各位，只是須得待這件事了結之後，才能讓各位出去。有哪個不服氣的，盡管沖著我來，單打獨鬥也好，群毆也好，在下壹總奉陪。”
　　此時姓白那個青年正在替新郎通解穴道。可是這新郎是給谷涵虛用獨門重手法閉了穴道的，姓白青年雖然看出他受封閉的穴道，卻是無法解開。
　　谷涵虛走上前去，冷笑說道：“妳說我強橫，難道他們父子強搶民女，反而是善良之輩？嘿，嘿，在妳相貌長得不俗，卻原來也是壹副黑心腸！”
　　姓白這青年老羞成怒，冷冷說道：“閣下要怎麽樣？”
　　谷涵虛左掌劃了壹道圓弧，右掌穿出，向他胸前壹按，喝道：“接招！”姓白這青年雙掌齊出，使出渾身氣力，要把谷涵虛推開。他的功力雖然不弱，卻怎擋得住谷涵虛天雷功的威力，壹推之下，谷涵虛紋風不動，姓白這青年給他壹按壹擠，卻是不由自己地蹬蹬蹬退出了六七步！谷涵虛見他沒有跌倒，倒也感到有點意外，心裏想道：“若是再多壹個與他本領相若的人，只怕我就要難以應付了。”
　　谷涵虛壹掌震退了姓白的青年，立即又把新郎抓著，冷笑說道：“妳說我挾持人質，如今我把他交了給妳，妳又有什麽能耐將他保護？嘿，嘿，哪壹位自問有本領可以保護他的，不妨向我討取，我還可以將他交給妳們。”
　　姓白這青年硬接了他的壹掌，胸口如給鐵錘重擊，此時正躲在角落裏呼呼喘氣，哪裏還敢說話。
　　在這壹班人中，姓白的青年武功最強，眾人見他壹照面就吃了大虧，連他都不敢說話，眾人自然更是噤若寒蟬了。
　　成莊主哭喪著臉，不叠求饒：“好漢、好漢，這不關我的事。小老兒決不敢冒犯好漢的虎威，請好漢別要動手，有什麽吩咐，小老兒壹定必依從。”
　　谷涵虛道：“這位姑娘，妳是從哪裏搶來的，我要妳把她送回去。”
　　成莊主道：“是，是。她的爹爹就在這裏，我馬上請他領回去。”
　　新娘子掠魂稍定，知道谷涵虛是來救她的了，連忙檢襖施禮，說道：“多謝恩公搭救，但只怕恩公壹走，小女子又重要落虎口。”
　　谷涵虛道：“救人便須救徹，送佛送到西天。妳不用擔憂，我自有法子對付這個老賊。”
　　人叢中走出壹個頭戴儒冠的老人，滿眶都是眼淚，新娘子撲上前去，叫道：“爹爹！”兩父女抱在壹起，忍不住放聲大哭。
　　谷涵虛道：“妳們別哭了，妳是哪裏人氏，怎樣給他搶了女兒的，都告訴我！”
　　那老儒生道：“我是個落魄秀才，青州人氏，帶了女兒到薊州投親的，不料來到此地，卻給他們強搶了去，還逼我寫了賣身契。”
　　谷涵虛道：“好，姓成的老賊聽著，馬上把賣身契還給他們，另外罰妳十兩金子，給他們父女遮羞。”
　　成莊主疊聲應道：“是，是！”連忙吩咐管家把這女子的賣身契找出來，連同十兩金子奉上。
　　那老儒生屈服於淫威之下，簽賣身契賣了女兒，自覺羞慚，說道：“我不要他的金子，只要回女兒。”
　　谷涵虛道：“不義之財，取之何傷，妳盡管拿去，做個小買賣也好。在金虜之下，我只勸妳別去做什麽勞什子的秀才舉子，做升官發財的夢了。”
　　那老儒生道：“是，是。多謝思公金石良言。”
　　谷涵虛回過頭來，橫目壹掃全場，緩緩走到禮堂正中的供桌前面。
　　供桌上點著壹對大紅蠟燭，還有金豬之類的供品，谷涵虛把供品掃落，蠟燭拔掉，緩緩舉起手掌，說道：“姓成的老賊，妳睜大眼睛，仔細看了！”
　　谷涵虛壹掌擊下，發出悶雷似的聲音，那張供桌是檀木做的，紋絲不動。這壹下倒是大出眾人意外，谷涵虛剛才大鬧禮堂，壹舉手就擊斃兩個軍官，壹揚掌就打退了姓白的青年，眾人本以為他有更厲害的手段要露給大家看的，哪知這張桌子竟是動也不動。有的人就不免想道：“原來他的本領亦不過如斯，白公子打不過他，只怕也是浪得虛名的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嘩啦啦壹片聲響，那張供桌突然倒塌，轉眼之間，裂成了無數小塊，滿堂木屑飛揚，地上堆滿壹塊塊的木頭。
　　原來谷涵虛是用“天雷功”的威力，那壹掌擊下，力道從桌子中心像波浪般向四面開展，是以得須過了壹會，桌子才會寸寸“肢解”。
　　擊塌壹張堅實的檀木桌子已不容易，更難的是還能夠把它裂成無數小塊，這手功夫壹顯，登時把眾人嚇得目瞪口呆，矯舌難下。
　　谷涵虛冷笑說道：“姓成的老賊，妳看清楚了沒有？諒妳的狗頭再硬，也硬不過這張桌子，以後妳若敢難為他們父女，我不但要打碎妳的拘頭，還要殺妳全家老幼，雞犬不留！”
　　成莊主嚇得面無人色，“蔔通”地就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說道：“小老兒不敢，小老兒不敢！”
　　谷涵虛冷笑道：“諒妳也不敢。打開大門，送他們父女出去吧！”
　　那兩父女走後，谷涵虛又道：“妳為富不仁，欺壓百姓，本當取妳性命，如今姑且饒妳，罰妳把佃戶的三年田租折成銀子，統統交回原來的佃戶。妳若陽奉陰違，我訪查清楚，妳少還壹兩銀子，我就在妳的身上割壹塊肉。限妳三日之內辦妥，妳聽清楚了沒有？”
　　成莊主磕頭道：“俠士吩咐，小人遵命。”
　　谷涵虛發落了成家父子之後，這才對賓客說道：“現在妳們可以走了。不過，有壹個人可得留下來！”雙眼壹瞪，指著角落的壹個人道：“祝老二，妳留下來，我有話要問妳。”原來谷涵虛剛才不許眾人出去，就是因為怕祝老二趁亂逃跑的。
　　“祝氏三雄”不知谷涵虛要把祝老二留下來幹什麽，三兄弟又是吃驚，又是憤怒。
　　那些來喝喜酒的黑白兩道人物，聽得谷涵虛說可以讓他們走了，如奉皇恩大赦，爭先恐後而逃，誰也不再理會祝家的三兄弟。
　　姓白那青年道：“祝大哥，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原來他喘息已定，心裏自思：“祝氏三雄雖然不是壹流好手，但有他們三人相助，或許可以和這鬼臉惡漢壹爭勝負，未必就壹定輸給了他。”他的父親乃是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人物，父子二人都是受人奉承慣了的，這次給谷涵虛打了壹掌，自是不甘淩辱。
　　谷涵虛冷笑道：“我只想問祝老二壹句話，妳們既然要和我打架，我也正好樂得趁這機會，懲戒懲成妳們這些武林敗類了！不必羅嗦，妳們四個人壹齊上吧！”
　　祝老大聽說他只是想問壹句說話，不由得大為後悔，心裏想道：“早知如此，讓他問老二好了，何必與他拼命？”但此際谷涵虛已經說出了要懲戒他們的說話，祝家三兄弟下不了臺，只好硬著頭皮應戰。
　　“祝氏三雄”並肩而立，祝老大說道：“人有面，樹有皮，閣下逼人太甚，我們祝氏三雄難道還怕妳不成。不過咱們畢竟沒有深仇大恨，似乎也不必拼個妳死我活。我們若是輸了，由妳問話就是，閣下若是輸了，我也不想與妳為難，只是我們祝氏三雄的事情，可得請妳閣下少管了！”口頭雖然還在強硬，心中怯意已是暴露無遺。
　　谷涵虛縱聲大笑道：“好，好，好！就按照妳劃出的道兒來走！妳們自稱三雄，如今我倒要看看妳們是英雄還是狗熊了！動手吧！”
　　谷涵虛說到“動手”二字，話猶未了，祝老大陰惻惻地應道：“遵命！”三兄弟壹齊出手，三條桿棒，三只金環，同時向谷涵虛打來。這是他們三兄弟苦練成功、仗以稱雄的獨門兵器。左環右棒，壹圓壹直，壹剛壹柔，互相配合，倒是深得上乘武學之旨。
　　三條棒桿從滴溜溜轉動的金環中伸將出來，儼如三條毒蛇出動，擇人而噬，谷涵虛也不禁心頭微凜，想道：“他們自身本領雖不過是第二流人物，這兩件兵器，卻委實是不可小覷了！”
　　姓白那青年也沒閑著，他比祝老大還要狡猾陰狠，當谷涵虛發話之時，他身形微側，早以蓄勢以待。“祝氏三雄”壹出手，他立即也是壹聲喝道：“小子休太猖狂！”身移步轉，倏的到了谷涵虛背後，壹招“遊龍探爪”，五指如鉤，疾抓下來，所抓的方位，正是谷涵虛背心的“大椎穴”。這穴道若是被人拿著，多好武功，也是不能動彈！
　　谷涵虛是何等人物，豈能著他暗算，掌風棒影之中，只聽得“砰”的壹聲，谷涵虛身形壹拱，背著的藥罐從頭頂甩過，“祝氏三雄”的三條桿棒，壹齊打在藥箱之上，登時把藥箱打碎！
　　姓白這青年壹抓抓去，眼看就要抓著了谷涵虛背心的“大椎穴”，谷涵虛的身形突然這麽壹拱，只差半寸沒有抓著，說時遲，那時快，谷涵虛已是反手壹掌，反拿對方手腕，登時把這姓白青年也逼開了。
　　谷涵虛那柄長劍是藏在藥箱中的，藥箱打碎，長劍掉下，谷涵虛腳尖壹挑，長劍到手，劍未出鞘，已是壹招“倒卷珠簾”，將三條桿棒格住。
　　姓白這青年拔出了壹口厚背樸刀，說道：“好，我再領教閣下的劍法！”他剛才與谷涵虛拼了壹掌，幾乎受了內傷，對谷涵虛的掌力自然極為忌憚，他練成的壹套“遊身八卦刀法”，出道以來，罕逢敵手，所以希望在兵器上可以圖個僥幸。
　　谷涵虛因為要留下祝老二盤問口供，恐防自己的“天雷功”威力太大，把他打死，故此也寧願使用兵器，當下哈哈壹笑，說道：“隨妳的便！”唰的拔劍出鞘，壹招“八方風雨”，劍光霍霍，四面展開，祝家三兄弟和姓白的青年都覺得刀光耀眼，好像谷涵虛這柄長劍是只為對付自己而刺來的，四人不約而同地退了壹步。
　　姓白這青年倒吸壹口涼氣，心道：“想不到這廝的劍法竟然也是如此了得！”連忙施展閃、展、騰、挪的小巧身法，身似水蛇遊走，乘暇抵隙，有機可乘，才劈壹刀，避免和谷涵虛硬拼。
　　這青年的“遊身八卦刀法”，造詣確也不凡，谷涵虛的劍法本來是以奇詭見長，接連幾招，竟然給他避過。
　　谷涵虛心裏想道：“我且收拾了祝家三兄弟，回頭再對付他。”當下壹聲長嘯，劍招壹變，暴風驟雨般的向“祝氏三雄”攻去，根本就不去理會姓白這個青年。可是因為他力貫劍尖，業已使出了幾分“天雷功”的威力，長劍揮舞之際，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姓白這青年的樸刀，壹到了他的劍光籠罩之下，就給蕩開，休想斫得到他的身上。
　　谷涵虛加強內力，劍招由快而慢，劍尖就像墜了重物似的，東壹指，西壹劃，論劍勢的淩厲似乎大不如前，但只要給他的劍尖輕輕碰著，就不由得虎口發熱，心頭壹震！
　　“祝氏三雄”的三環三棒，首尾相聯，互相呼應，防禦得十分嚴密，但卻禁不起谷涵虛內力的沖擊。不消片刻，三兄弟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
　　谷涵虛見時機已到，猛地喝道：“著！”壹劍刺進祝老二的環中，正中他的虎口，鐺啷壹聲，金環墜地，老大老三大驚之下，雙環雙棒左右撲來，但業已缺了壹環，如何還能阻擋得住谷涵虛的攻勢？只聽得“哢嚓”連聲，谷涵虛壹劍橫披，把兩根棒同時削斷。谷涵虛出指如風，迅即點了三人的穴道。
　　姓白那青年溜滑之極，壹見“祝氏三雄”形勢不妙，立即沖出大門，出了大門，這才揚聲說道：“閣下劍法高明，佩服，佩服！請閣下賜個萬兒。”
　　這是江湖上的術語，留個“萬兒”即是報個姓名的意思，要對方報出姓名，乃是準備以後尋仇的。當然這也只是失敗壹方要挽回幾分面子的門面話了。
　　姓白這青年只道谷涵虛忙於收拾“祝氏三雄”，無暇分身來追自己，是以樂得說幾句漂亮的門面話。哪知谷涵虛點穴的手法快到極點，點倒了祝氏三雄，姓白這青年剛剛跑出大門，他也跟著追出來了。
　　谷涵虛冷笑道：“軟的硬的，我全不吃，妳要我報個萬兒以待日後尋仇是不是？不必這樣費事了，現在就來吧！”
　　姓白那青年本來是奔向馬廄去找自己的坐騎，看見谷涵虛追來，顧不得跑進馬廄去找自己的坐騎，連忙搶了壹匹馬，即落荒而逃，成家因為賓客眾多，馬廄容納不下許多坐騎，是以往地上立了系馬的木樁，有些馬匹乃是系在外面的空地上的！
　　谷涵虛見他胡亂騎上壹匹劣馬而逃，這才哈哈壹笑，止步不追，說道：“妳要我留下萬兒，我可要留萬兒的馬兒了。”原來他是看中了姓白青年那匹千裏馬，故意追出來嚇嚇他的。此時他急於回去盤問祝老二的口供，當然是不想去追這姓白的青年了。
　　谷涵虛回到了大廳，“祝氏三雄”還在哼哼卿卿，想要運氣沖關，自解穴道，可谷涵虛用的是重手法點穴，他們功刀不夠，穴道解不開，反而弄得痛苦難當。壹運力渾身如釘刺。
　　祝老大勉強可以出聲，呻吟說道：“好漢，咱們說過個不是拼個死活的，妳手下留情吧。”
　　谷涵虛道：“我說話當然算數。但妳們說話也得算數。我問壹句，妳答壹句，若有不盡不實之處，我壹發現，立即就取妳們性命！”
　　祝老大道：“好漢盡管問話，我們決不敢有半句虛言。”
　　谷涵虛替他們三兄弟解了穴道，問道：“祝老二，妳剛才說的無獨有偶，這是什麽意思？”
　　祝老二吃了壹驚，心裏想道：“我和快馬韓躲在角落裏小聲談話，當時他也還沒有進來，怎的卻給他聽見了？”這件事情本來是不敢泄露給外人知道，但在谷涵虛威脅之下，性命要緊，也不能不說了。
　　祝老二定了定神，喘過口氣，說道：“因為冀北道上也發生了同樣的壹樁事情。”祝老大補充道：“壹位黑道上的朋友在冀北道上搶了壹個女子。
　　谷涵虛道：”那人是誰？“
　　祝老二道：”是壹個道士，但也是在線上開扒做獨腳生意的黑道朋友。“”線上開扒“就是在江湖上走動，並無固定山寨的強盜。”獨腳生意“是並無夥伴，獨自行動的意思，亦即是說那是個獨腳大盜。
　　谷涵虛道：”是不是黑石道人？“這個人是他聽得褚雲峰說過的。
　　祝老三道：”不錯，正是黑石道長。閣下是和他相識的吧？“他以為谷涵虛和黑人道人有交情，暗暗歡喜。
　　谷涵虛哼了壹聲，說道：”不錯，我是知道他的，我正要去找他呢！“祝老大見谷涵虛臉色不對，已知不妙，連忙說道：”這個牛鼻子臭道上胡作非為，我們都是不齒地的所為的。這次他強搶了人家的黃花閨女，我也看不過眼。“祝老三年紀較輕，有點傻氣，尚未省覺，倒有點為黑石道人不平，說道：”黑石道人雖是強橫霸道，但卻並非貪花好色之徒。我聽說他搶的這個女子，並不是留給自己用的，他是拿去送人的，要這女子的人也並不是要玷汙她的清白。“祝老大瞪了弟弟壹眼，說道：”壹個出家的道人要幹出此等事來，總是不該。“谷涵虛道：”妳們只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不必管黑石道人為人怎樣。祝老三，妳說，他要拿這女子送給何人？“祝老三道：”聽說是要送給飛龍山的竇寨主。“谷涵虛暗暗吃驚，大聲說道：”那個女子是不是姓嚴的？“祝老三道：”原來妳亦已知道了。“
　　谷涵虛道：”我要妳們說得仔細壹些，和我知道的對證對證，看看妳們有否隱瞞。“祝老三道：”正是，那個女子據說還是江南鼎鼎有名的武林人物，號稱川西大俠嚴聲濤的女兒呢！“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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