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瀚海雄風 by 梁羽生
2018-5-27 06:02
第四十二回 慷慨釋俘多義重 淒愴歷劫倍情堅
此時楊婉已經抹去了臉上的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孟少剛早已知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又見自己的女兒和褚雲峰手拉著手的站在壹起,十分親熱,孟少剛不由得暗笑自己的糊塗。要知道他是以為楊婉已死,才屬意李思南做他女婿的,如今楊婉還活在人間,他當然是不會再作此想了。
孟少剛暗自想道:“李思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褚雲峰也是後壹輩中的俊傑,他又是我老朋友的弟子,霞兒得以配他,我也該心滿意足了。”
孟明霞笑道:“爹爹,嚴表姐的事情可還要妳給他幫忙呢。”孟少剛見嚴烷和谷涵虛也是成雙成對,更是心花怒放,說道:“妳們放心,我替妳們做媒便是。”嚴烷的母親是孟少剛的姐姐,得他答允玉成,婚事自是不愁再有阻礙了。當下滿面通紅的低了頭,輕聲說道:“多謝舅舅。”
孟少剛哈哈大笑,說道:“但願妳們有情人皆成眷屬,我也替妳們歡喜。如今我們該談壹談正事了,思南,那兩個蒙古武士妳還未曾發落呢?”
李思南道:“這兩個人現在已經變成了我們的俘虜,我們也該好好待他。”當下請江心石拔出壹間靜室安置這兩個武士,並且拿出了上好的金創藥,給他們敷傷。
江心石把兩個武士帶走之後,楊婉柳眉微皺,忍不住說道:“南哥,妳不殺他們猶自罷了,為何如此優待他們?我們在蒙古之時,受的苦受得還未夠麽。”
李思南笑道:“正是因為我吃夠了韃子的苦頭,所以才不願意在他們的身上報復。”楊婉道:“為什麽?”李思南道:“妳是讀書明理的人,當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楊婉道:“可是他們乃是我們的敵人啊!”
李思南道:“放下了武器,款是俘虜而不是敵人了。俘虜和正在拿著刀槍殺我們的敵人是有區別的,是麽?何況在蒙古之時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元兇禍首亦是另有其人,這筆帳不該算在他們身上。”楊婉氣平了些,笑道:“話是這樣說,我的心裏總還是有氣。”
李思南道:“我們以誠待人,說不定還可以化敵為友呢,即使不成,也總是有好處沒有壞處。”楊婉道:“有什麽好處?”李思南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也應該知道壹點敵情啊。倘若將他淩辱,他還會和我們說真話麽?”
楊婉霍然壹省,說道:“不錯,從他們的口中或許可以探聽我們仇人的消息。”李思南道:“不過這可並非使用權術,即使他們什麽都不說,我們也還是要這樣對待俘虜的。”群豪初時也是像楊婉壹樣不大心服,待到聽李思南說清楚了道理,這才暗自心折,覺得李思南見識過人,不愧作他們的盟主。
慶功宴過後,李思南獨自進入靜室探望那兩個蒙古武士。
那兩個武士敷上金創藥血已止了,慶功宴的酒菜李思南地特地加人給他們送了壹份,這兩個武士體魄本來健壯,吃飽了肚子,精神體力都已漸漸恢復,心裏正在納悶李思南為什麽這樣待他們?
可是他們從小受的就是壹套蒙古武士的嚴格訓練,忠於大汗這壹觀念對他們來說不啻是天經地義。是以盡管他們心裏不無對李思南感激之意,但壹見李思南進來,仍然是板起了面孔,作出壹副不肯低頭的神氣。
李思南道:“妳們好了些嗎,可以走動了吧?”
壹個武士冷冷說道:“妳問這個幹嘛?”心裏想道:“我走得動又怎麽樣,難道妳還會將我放了?”
另壹個武大更是出言不遜,傲然說道:“李思南妳耍什麽花招?我們蒙左武士都是鐵漢,落在妳的手裏,妳要殺便殺,剝皮拆骨,我們決不皺眉!妳要我們向妳屈服,卻是休想!”
李思南笑道:“我與妳們無免無仇,為何要殺妳們?我是人,妳們也是人,雖然怎樣做人妳我並不壹樣,但大家也都是壹樣平等的人啊,好端端的我為什麽又要妳們屈辱?”
這兩個武上幾曾聽過這樣的道理,心裏兀是半信半疑,說道:“可是我們來到飛龍山,正是為了對付妳的啊,難道妳不知道?”
李思南道:“我當然知道。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妳們可並沒有‘對付’我啊。”
那兩個武士道:“好,就算妳不計仇恨,但卻又何必這樣款待我們?”心裏還在懷疑李恩南別有用心,方知要如何折磨他們。
李思南道:“因為妳們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我是將妳們當作朋友款待的。”接著說道:“何況我們還是朋友呢。我們曾經在肯特山上同打過獵的,是麽?”那兩個武土道:“妳的記性倒真不錯,但我們可是不敢高攀了。”
李思南道:“不,我的記性很壞,妳們兩位的名字我就想不出來。”
那兩個武士道:“當時妳是公主的好朋友,相識的不是王子就是大臣,也沒有誰將我們的名字告訴過妳,也難怪妳不知道。”
李思南和他們閑談舊事,敵意不知不覺又消了幾分,這兩個武來士也把名字告訴他了,壹個叫做粘不罕,壹個叫做速不臺。
粘不罕就是那個最為傲慢的人,忽地霍然壹省,說道:“閑話少說,李思南妳這次來到底是何用意?”
李思南笑道:“妳問我的來意,我不是壹來就已經和妳們說了麽?第壹是探望老朋友,第二也是想來看看妳們是否已能行動如常?”
粘不罕道:“我們能夠行動又怎麽樣?”
李思南道:“請兩位大哥別怪我說話坦率。”粘不罕心想:“來了,來了!”大聲說道:“我就是想聽妳的真心話!”
李思南道:“在我來說,我是希望妳們多留幾天,住下來不走更好。但我們這裏的規矩是要留則留,要去則去,決不勉強。我剛才聽兩位的口氣,大約還是想回去的吧?”
速不臺道:“哦,妳是想放我們回去?”粘不罕則張大了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思南道:“不錯,兩位若是思家心切,馬上就走也行。”
粘不罕道:“妳要我替妳做什麽事情?”
李思南道:“回去之後,請妳替我問候往日的壹班朋友。”
粘不罕道:“咦,如此說來,妳是毫無條件的就肯將我們放走了。為什麽?”
李思南道:“誰無父母,誰無妻子。任何人都是盼望和家人團聚的,我豈能拆散妳們夫妻父母,令妳們死別生離?”
粘不罕道:“可是我、我們對妳……”
李思南道:“想必妳也知道壹點我的家事了。實不相瞞我的父親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給妳們俘虜了去,不許還家,終於埋骨異鄉,死不瞑目的。我也正是為了尋找父親,才跑到妳們蒙古去的。將心比心,我們父子受過的苦楚,我又怎忍要妳們遭受?”
二人給李思南說得大為感動,剛剛還是神態傲慢的粘不罕亦已禁不住熱淚盈眶。
速不臺道:“可是我們回去之後,說不走將來還會在沙場與妳相見的啊!”
李思南道:“當然我是希望妳們不會這樣的,但妳們是金帳武士,除非妳們不幹,否則是恐怕很難避免要給大汗重新驅上沙場的。所以倘若是有那壹天,我也不會怪妳。不過,我也要把話說明,到了沙場相見的時候,彼此廝殺,我是不會留情的。但倘若妳又為我所擒,我還是可以放妳回去。”
速不臺道:“李盟主,妳能夠做到這樣,我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說句老實話,假如妳是給我們所擒,我們想放妳也不敢呢。唉,恨只恨我們兩國交鋒,我們是不能不辜負妳的友誼了。”
李思南道:“不,不能只籠統歸咎於兩國交鋒,這是妳們的大汗、王公、將軍、權貴造成的罪過!我們漢人可沒有跑到妳們的地方去打仗。”
粘不罕與速不臺無言可辯,心裏自己也覺得慚愧,不覺都是低下了頭。
李思南繼續說道:“妳們為大汗王公將軍權貴賣命,所得的又是什麽?不錯,妳們是受封為金帳武士,比普通的武士是高出壹頭的了,但妳們的性命卻是朝夕不保,妳們的鮮血只是保住了他們的富貴榮華,這又值得麽?妳們再仔細想想,妳們拼命打仗,替妳們的大汗滅了無數國家,看起來妳們蒙古的百姓又得到了什麽好處?掠奪來的玉帛決不會分給他們,他們只有出糧出力的份兒,多少人又因為連年征戰而弄到家散人亡,挨饑受苦?受妳們侵略的國家,又有多少人無辜被害,輾轉流離?”
粘、速二人自有生以來,所受的都是“怎樣才是壹個好武士”的教育,從沒有人敢向他們說過這樣的壹番話,仔細想想,不禁都是內疚神明,覺得李思南的說話說得壹點不錯。但也只是初步的醒悟而已,若要他們立即反抗大汗,他們還是連想也不敢想的。當然李思南也沒有立即便要他們這樣。
粘不罕嘆了口氣,說道:“李公子,多謝妳的這番教導,從今之後,我也不想貪圖什麽富貴了,回去之後,我和家人跑到深山裏躲起來,從此打獵為生,但願平平安安的過個下半世,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思南心裏想道:“只怕妳要想躲避也是躲避不了。”不過,其中的道理壹時也難以說得他們明白,心想:“他們能夠這樣也已經是很不錯了。”當下說道:“好,但願我們從今之後不會再是敵人。妳們幾時回去?”
速不臺道:“多蒙盟主放我們回去,我們想現在就走,可以嗎?”
李思南道:“當然可以,我送妳們下山。”
送到山腳,李思南和他們揮手道別,粘不罕忽道:“李公子,有壹件事情我要和妳說。”
李思南道:“什麽事情?”
粘不罕道:“這是壹件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我在大汗面前發過誓,決不能泄漏的。”
李思南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說了。”
粘不罕道:“不,李公子,我雖然是發過誓,但妳對我們太好了,我不說就對妳不住!”
李思南道:“哦,是和我有關的麽?”
粘不罕道:“正是。唉,李公子,妳待人也太厚道了,白萬雄這老兒,妳實在是不應該放走他的!”
李思南道:“為什麽?”
粘不罕道:“妳的大仇人正在他的家中。”
李思南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妳說的是余壹中嗎?”
粘不罕道:“李公子,令尊遭受余壹中這廝的慘害,我們是早已知道的了。明慧公主曾求過四王子和大汗殺他,可惜不能如願,大汗非但沒有殺他,反而更重用他了。老實說,我們也是氣他不過。”
原來成吉思汗逝世之後,明慧公主又曾先後在拖雷監國和繼任的大汗窩闊臺之前,公開控告過余壹中,粘、速二人身為金帳武士,當時也是在場的。
李思南有點詫異,問道:“這麽說,余壹中這廝和妳們壹道來的了?他不是在做著鎮國王子的副元帥的嗎,怎的大汗卻派給他這個差事?”要知余壹中雖然也懂武藝,但卻甚是平庸,依理來說,是不該把他當作壹般的武士來使用的。
速不臺說道:“是這樣的,大汗希望能夠拉攏壹些漢人,最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或綠林好漢,地方上有勢力的紳士也在被拉攏之列。這樣,將來我們進兵中原之時,得到這些人的助力,就可以方便多了。這個任務,當然是余壹中最為適合,我們連漢話都說不流利,要做也做不來的。”
李思南冷笑道:“原來如此,他本來是漢人中的敗類,怪不得妳們的大汗要利用他來進行這種敗類的勾當。假我敢斷言,像余壹中這種敗類,妳們在漢人中決不會找到多的,縱有,也只是壹小撮而已。”
速不臺繼續說道:“余壹中起初想藏在陽天雷家裏,但恐怕給金國與陽天雷敵對的壹派知道,而且住在金國的京城也不方便,後來才想到了去找白萬雄。白萬雄和陽天雷是早就有了來往的,余壹中和他也是舊相識,他拿了陽天雷的密信去找他,兩人見面之後,果然臭味相投,壹拍即合。”
粘不罕說道:“大汗派我們二人做余壹中的幫手,交給我們三個任務,壹是偵查明慧公主的下落;二是設法害妳,倘能將妳攜回蒙古那就更好;三要我們監視余壹中。最後壹個任務當然不會讓余壹中知道,但其他兩個余壹中則是知道的。這人詭計多端,李公子妳要多點當心他的暗算才好!”
李思南多謝了這兩個人,說道:“那麽現在妳們是準備回家呢?還是回到白萬雄那兒跟余壹中?”
粘不罕憤然說道:“哼!現在我都不想幫忙大汗打仗了,誰還願意去跟這個卑鄙小人!”
速不臺心思比較靈敏,暗自想道:“李公子何以有此壹問?”仔細壹想,忽地恍然大悟,笑道:“咱們回去,反正也要路經博望,白萬雄的家鄉,何妨就去找那余壹中消遣消遣。”粘不罕蹙眉道:“我見了這廝就想作嘔,有什麽好消遣的?咱們又不是閑著沒事做!”
速不臺笑道:“大哥妳怎麽糊塗起來了?我說的消遣,可並不是只為了找他開開心啊。”粘不罕道:“妳的意思是……”速不臺道:“不將他除掉,咱們焉能沒事。”
粘不罕登時也恍然大悟,說道:“不錯,咱們在飛龍山事敗遭擒的事情,白萬雄壹定會說給他知道的。假若讓他生還蒙古,確實是對咱們不利。”
速不臺道:“是呀,倘若能夠將他除掉,大汗不見我們回去,也不見他回去,就會以為咱們和他壹樣,不知道是給中原哪位英雄殺了。否則咱們縱然躲進深山,風聲難保沒有泄漏,壹旦泄漏,余壹中當然能夠想得到,咱們最給漢人放回來的了。那時大汗定然懷疑咱們是回來做奸細的,還能放過咱們嗎?”
粘不罕道:“余壹中武藝平庸,咱們殺他不難,可是他卻是躲在白萬雄家中的啊!除非咱們打算用兩條性命換他壹條,否則殺了他也是逃跑不了。”須知粘不罕雖然僧恨余壹中,但究竟沒有深仇大恨,若然要用性命相搏,他還是不願意的。
速不臺笑道:“咱們不是白萬雄的對手,可是白萬雄不是李公子的對手啊。幾天之後,咱們或者還會和李公子在白萬雄家中見面的,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李思南微微壹笑,說道:“報仇之事,我不敢勞煩兩位。但兩位若能在白萬雄家中作我內應,我且是感激不盡。”
粘不罕壹拍大腿,說道:“著呀,我真是又糊塗了。李公子的血海深仇,當然是要自己來報。他殺了余壹中,白萬雄諒也逃跑不了,咱們還用得著害怕他麽?”
李思南道:“我想請兩位先趕回去,穩住余壹中,讓他仍然留在白萬雄的家裏,那就是幫了我的忙了。”
粘不罕道:“這點小事,我若不能辦到,那還算得什麽朋友?”說罷突然拔出刀來,壹刀向自己的大腿斫下。
李思南吃了壹驚,連忙搶他的刀,說道:“妳幹什麽?”李思南雖快,可是粘不罕卻已在自己的大腿劃開了壹道三寸多長的傷口了。
粘不罕笑道:“不掛點彩,如何能夠使余壹中相信我們是殺了看守,逃回來的?”
李思南大為感動,說道:“兩位如此重義輕生,請受小可壹拜。”
粘、速二人雙雙跪倒,按照蒙古人的大禮,各自抱著李思南的壹條大腿,吻他的腳。粘不罕說道:“盟主大仁大義,我都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盟主若再多禮,那就更是折煞我了。”速不臺說道:“盟主要殺余壹中報仇,我們也要將他除掉才能免禍,如今盟主要報仇,我們不過從旁協助而已,盟主為何反而多謝我?”
李思南將他們二人扶起,說道:“好,咱們是禍福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麽,客氣話大家都不必說了。請兩位多多保重,遲則十天,少則五日,咱們在白家莊相見。”
李思南送別了粘、速二人,回轉山寨,孟少剛父女和楊婉等人早已在聚義廳等候,孟少剛問道:“可有從這兩個人的口中探聽到什麽消息?”楊婉跟著笑道:“聽說這兩個韃子倔強得很!不知妳這位先生說法,能不能令他們頑石點頭?”
李思南笑道:“不僅是頑石點頭,我還得到他們肝膽相照的友誼呢!有壹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說出來也好讓妳高興。”
楊婉道:“是什麽消息?”
李思南道:“咱們的仇人余壹中的下落,我已經知道了!”
楊婉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在哪裏?”
李思南道:“在白萬雄的家中!”
孟少剛擊案說道:“不出我之所料,白萬雄這老賊果然是和竇安平壹條路的。余壹中躲在他的家裏,想必是定有陰謀的了。”
李思南說道:“壹點不錯。”當下將粘、速二人告訴他的那些事情轉述給眾人知道。
孟少剛怒道:“這廝為虎作悵,還要拉人落水,這樣的人決計容他不得!”
李思南道:“當然容他不得。不過,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想親自報仇!”
楊婉道:“他也是殺害我兄長的仇人呀!”
李思南道:“妳當然是應該和我壹同去的,但其他的人,我卻不想麻煩了。”
孟明霞道:“白萬雄雖然是妳手下敗將,但到了他的家望,只怕妳們就是寡不敵眾了。余壹中、白萬雄不僅是妳們的仇人,也是武林公敵,咱們大夥兒去鏟平白家莊,不更好麽?”
李思南道:“不,大夥兒都去,那反而打草驚蛇了。粘不罕和速不臺已經答應了在白家莊做內應,我們出其不意的去夜襲白家莊,料應可以報得了這個大仇。”
孟少剛沈吟半晌,說道:“不錯,人壹多風聲就容易泄漏,給他們知道,逃跑了反而不妙。既然妳有把握,那就只是妳們兩人去吧。”
孟明霞聽得父親這樣說,想想也有道理。雖然仍是為李思南擔心,也就不便再持異議了。
李思南接著說道:“蒙古那邊的情形,我也約略知道了壹些。成吉思汗逝世之後,他的兒子爭奪大汗之位。如今庫裏爾泰大會雖然業已召開,選出了窩闊臺繼承汗位,但根基未固,窩闊臺還是未能免除內顧之憂。根據已知道的消息判斷,最少在壹年半載之內,蒙古大約不會再次出兵侵犯中原。當然咱們的義軍還是要戒備的,但我暫時離開,則是不大緊要了。孟大俠,請妳先回瑯瑪山代我主持大局,好麽?”
孟少剛笑道:“我這閑雲野鶴之身,只怕做不來盟主呢。”
李思南道:“孟大俠若怕麻煩,那麽請屠鳳暫攝盟主也行。不過仍是請孟大俠幫幫她的忙。褚兄、谷兄,我知道妳們有清理師門的大事要辦,但若是可以稍緩些時,能夠和孟大俠壹去瑯瑪山幫幫屠鳳的忙,等我回來,那就更好。”
褚雲峰、谷涵虛齊聲答允。孟少剛也道:“好,妳放心去吧,我會替妳安排妥當的。義軍目前沒有大仗要打,屠鳳暫攝盟主之位,我想她也是可以愉快勝任的。”
李思南謝過了孟少剛,即日便與楊婉下山。
李、楊二人走後,孟明霞道:“爹爹,雖說是人多去恐防打草驚蛇,但也應該去多三兩個呀,為什麽妳只是讓他們兩個人去?”
孟少剛笑道:“他們是為父兄報仇,咱們明裏去助他反而不好。不過,妳也不用擔心,我已決定暗地裏去幫忙他了。”
孟明霞喜道:“原來如此,這我可是怪錯爹爹了。”
孟少剛道:“我暗地裏到白家莊,倘若他們已是足以對付得了白家莊那壹班人,我就根本不露面了,事後妳也不要和他們說。”
孟明霞笑道:“這個當然,難道還要思南和楊婉領咱們壹個人情麽?”
孟明霞性情爽朗,她把李思南當作最好的朋友看待,對好朋友的關心,在她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在褚雲峰的面前絲毫不加掩飾,褚雲峰初時不免有點醋意,但在看出她只是對壹位好朋友的真摯關懷之後,卻不由得對她更為敬佩了。
楊婉對李思南也是壹樣,兩人劫後相逢,誤會都已消除,兩顆心是比以前更為接近了。路上楊婉就和李思南談起了明慧公主來。
楊婉道:“妳可思念她麽?”李思南怔了壹怔,說道:“我的心上只有妳,難道妳現在還有懷疑?”楊婉噗嗤壹笑,說道:“妳自己先犯了疑心病,卻顛倒過來說我。”
李思南道:“什麽?”楊婉道:“懷念朋友,人之常情。妳以為我說妳什麽?”李思南道:“哦,原來妳說的是朋友之情。對不住,倒是我誤會了。”
楊婉望著李思南的眼睛,緩緩說道:“說老實話,在蒙古的時候,我是對她有點妒忌的,現在我反而覺得她可憐了。可惜這世界上只有壹個妳,又不能把妳分開兩半,否則我倒是願意把妳讓給她呢。不過,我雖然不能把妳讓給她,卻也希望妳能夠給她安慰。”
李思南不知其中原委,倒是有點詫異,心裏想道:“婉妹經過了這場劫難,倒是變得胸襟開闊了。但卻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只怕楊婉是用說話試探他,壹時間竟不敢搭話。
楊婉好似猜到了李思南的心意,鄭重說道:“我說的是真心話。南哥,明慧公主固然對妳好,但和我也是好朋友呢。我曾經做過她的侍女,妳想不到吧?”當下把離散之後的經過以及如何碰上阿蓋,如何混入蒙古軍營,如何巧遇明慧公主,得到她的庇護,又如何行刺余壹中不成,逃了出來等等事情,壹壹告訴了李思南。
李思南又是詫異,又是歡喜,說道:“如此說來,明慧公主倒是咱們的恩人了。”當下也把從粘不罕和速不臺那兒聽來的消息告訴楊婉。
楊婉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呢。妳這個消息我早已知道了。但妳可知明慧公主因何逃出蒙古麽?”李思南搖了搖頭,說道:“粘不罕沒有說,我也未曾問他。”其實他已是猜到了幾分的。
楊婉笑道:“她是因為不願下嫁鎮國王子,所以才特地逃到中原的。逃到中原,為的卻正是找妳。”
李思南道:“妳又來和我說笑了。”但心裏卻是明白,楊婉並非說笑。
楊婉說道:“南哥,經過了這場劫難,我已知道妳是真心對我了。妳也不必懷疑我還是像從前壹樣的氣量狹窄啦。”兩人齊轡而行,說到此處,不知不覺地伸出手相握,大家都覺得甜絲絲的,兩顆心好像合成了壹顆了。
楊婉繼續說道:“前幾天我曾碰上明慧公主,所以我不但知道她要找妳,而且我還可以向妳擔保,只要咱們從白家莊回來,妳就可以見著她了。”李思南奇道:“真的嗎?她現在哪兒?”揚婉道:“就在屠鳳那兒,是我介紹她去的。”李思南知道這個消息,倒是不覺壹驚。正是:
但願良朋欣有托,故人情重近何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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