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震九州

梁羽生

修真武俠

第壹回 四海翻騰雲水怒 百年淬厲電光開
九州生氣恃風雪,萬馬齊喑究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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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風雷震九州 by 梁羽生

2018-5-26 06:02

第三十七回 娥眉此去悲前路 小俠歸來痛故園
  竺清華大怒道:“豈有此理,上官紈,妳,妳……”她要想罵的是:“上官紈,妳竟然要與鷹爪聯手來殺害我麽?”但只說得半句,鹿克犀那柄鋒利的叉子已刺到了她的胸前,竺清華給他幾招狠辣的毒招,殺得手忙腳亂,只好全神應付。
  楊梵故意大呼小叫道:“小賊,妳斫我壹刀之仇,我是非報不可!”舞起竹杖,搶上來便打李光夏。
  李光夏喝道:“好呀,我正要斬斷妳的狗爪!”刀光霍霍,狠掃過去。楊梵用了個“醉八仙”身法,身軀東倒西歪,李光夏閃電般的疾劈三刀,都未劈中。但在旁人看來,楊梵已是岌岌可危,似乎便有性命之憂。
  上官紈無暇思索,便即說道:“梵哥退下,讓我給妳報仇!”柳葉刀橫削出去,只聽得“當”的壹聲,李光夏打了壹個圈圈,險險跌倒。而上官紈的柳葉刀則損了壹個缺口。原來李光夏用的是家傳寶刀,刀質勝於上官紈的那把柳葉刀,但武學造詣,卻是遠遠不及上官紈,上官紈那壹招藏有借力打力的柔勁,故而把李光夏迫得團團亂轉。
  楊梵趁勢收科,說道:“對啦,紈姐,妳別忘了妳的爹爹還在他們手中,對敵人是不能再講客氣的了。”
  上官紈腦中混亂之極,壹咬牙根,說道:“不錯,妳們欺侮我的爹爹,斫傷我的梵哥,這兩件事情既然都是真的,妳們還有何辭可辯?竺清華,這是妳們理虧,妳還敢罵我豈有此理,這才真正是豈有此理了!”
  竺清華對她父親囚禁上官泰之事,本是內疚於心,要想解釋,決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楚。而且,她在鹿克犀猛攻之下,也不能分神說話。只好索性閉口不言,全力應付鹿克犀的攻勢。
  上官紈雖然話是如此,但她畢竟還顧念壹些表姐妹的情份,竺清華剛才那壹劍可以傷她而沒有傷她,她也是心中明白的。因此她畢竟還是不忍親自下手傷害表妹,而是把竺清華讓給鹿克犀,自己則獨自對付李光夏。
  竺清華劍術精妙,身法輕靈,按說本不輸於鹿克犀。但壹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壹晚未睡,精神不濟;三來是臨敵的經驗也是遠遠不及對方,交起手來,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但鹿克犀要想把她活捉,卻也不是三五十招所能辦到。
  李光夏的本領與上官紈差得更遠,不過,上官紈此時的精神狀態,也正是在混亂之中,盡管她壹時間受了楊梵的指使,但這樣做是對是錯,她也還在感到惶惑不安。李光夏則是沈著鎮定的應付她,上官紈下不了決心施展殺手,事光夏倒也還可以應付。
  楊梵在旁觀戰,眼看有好幾招上官紈即將得手,卻給李光夏避開,不禁連聲叫道:“可惜,可惜!”心中好生奇怪:“怎的紈姐的本領竟似大大不及平時。莫非是對我已有懷疑,故此不肯全力助我?”
  楊梵眉頭壹皺,計上心來,說道:“這小賊兇惡得很,紈姐,我來助妳!”上官紈忙道:“不必,不必,妳受了傷,怎可動手?”楊梵道:“我怕妳打不過他,我拼著再受點傷,也是要報這壹刀之仇的。”上官紈道:“妳不用著急,我是壹定可以贏得他的。”楊梵道:“好,那麽,妳趕快把他拿下,否則我就下場了。”楊梵這番言語,是故意說來試探上官紈的,試出上官紈對他仍然十分關心,這才消了心頭的疑慮。於是用激將之計,催速上官紈快下殺手。
  竺清華冒險用了壹招猜妙的劍法,迫得鹿克犀暫時要轉攻為守,趁此時機,抽空說道:“夏弟,把原因告訴紈姐!”
  原來竺清華本身雖在危急之中,但對於李光夏這邊的交戰情形,仍是十分註意。她是深知上官紈的武功的,壹看就看出了是上官紈未下決心傷害李光夏,因此找緊時機,匆匆忙忙提醒李光夏壹句。她力戰強敵,不能分出心神多說話,必須要靠李光夏來揭破楊梵的詭計。
  上官紈怔了壹怔,喝道:“對啦,妳為什麽要斫我的梵哥?”楊梵叫道:“我不是早就對妳說過了嗎?是竺清華妒恨咱們,故意縱容這小賊斫我的!”楊斫話猶來了,李光夏已在大怒罵道:
  “放妳的屁,倘不是妳捉了我的軒弟,我怎會無緣無故與妳動手?”
  上官紈耳朵同時聽進了兩人的說話,卻向李光夏問道:“哪個軒弟?”李光夏道:“他名叫林道軒,是壹位抗清的大英雄的兒子。”上官紈道:“在哪兒捉來的?”李光夏未曾見著林道軒,林道軒被擒的經過他其實並不知道,但推想楊梵是從氓山來,想必也是在氓山捉的了。此時他無暇把自己的推測詳加解釋,幹脆就只答了兩個字:“氓山!”
  上官紈心頭壹震,想道:“他說的話和林道軒的話相符,倘若是真,我的梵哥豈不是,豈不是……”
  楊梵大笑道:“竺清華和這小賊從家裏出來,根本未曾到過氓山,他怎知氓山之事?”
  上官紈壹片茫然,不知相信誰的說話才好,楊梵說話之後,連忙用暗器來打李光夏。他氣力不濟,但暗器仍是打得很準的。
  李光夏舞起壹團刀光,東躲西閃,左攔右磕,身法刀法,全都用上,仍是不免著了兩顆鐵蓮子。幸而楊梵氣力不濟,鐵蓮子打在他的身上,也不過稍稍感到壹點疼痛而已,並無妨礙。不過,楊梵也不是意欲傷他,而是要把他打得手忙腳亂,無法分神說話。
  上官紈此時若要把他活捉,易如反掌,但上官紈在聽了雙方言語之後,心中越發混亂,雖然沒有退下,卻也無意傷害李光夏了。
  竺清華卻不知道李光夏有否受傷,見他著了兩顆鐵蓮子,急得大罵道:“楊梵妳好卑鄙,妳想殺人滅口麽?”她想要沖過去保護李光夏,但馬上就給鹿克犀攔住了去路,她心神壹亂,更處下風。
  上官紈霍然壹驚,猛地想道,“不錯,梵哥為什麽竟似要把這小書童置之死地?是為了報壹刀之仇還是另有其他緣故?他答應過我不殺他的,何以現在又似乎改了主意了?嗯,這小書童的說話雖然未可盡信,但他所說的與軒弟說的相符。至少他是在那茶店之中見著軒弟被梵哥所俘的了。但梵哥卻只說是給李光夏斫了壹刀,並沒提及他們兩人已經相見之事,這又是什麽緣故?”上官紈越想越是起疑,雖然她還不敢相信楊梵就是朝廷鷹犬,但林道軒為他所俘之事,她已經相信了幾分。
  楊梵繼續發出暗器,壹面說道:“紈姐,妳不把他拿下,怎能審問他的口供?”上官紈壹聽,又覺“有理”,說道:“好吧,我就拿他,但妳卻不必再發暗器了。”
  楊梵住手,心中暗笑:“妳壹拿了他到了我的手中,那就任憑我的處置了。我拼著與妳推翻臉,那也算不了什麽。天下美人兒多著呢,到了京師,怕找不到壹個比妳更漂亮的?”
  上官紈不想誤傷李光夏,當下插刀歸鞘,改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捉拿李光夏。李光夏東躲西閃,到了緊急之際,才劈出幾刀,又應付了二三十招。但上官紈此時己是認真使出本領,李光夏雖然有刀在手,也是打不過她。三十招過後,李光夏氣喘籲籲,眼看不消片刻,就要給上官紈活捉過去。
  竺清華沖不破鹿克犀的封鎖,心慌意亂,形勢更為危險。只聽得“當”的壹聲,鹿克犀的鹿角叉壹翻壹絞,竺清華的長劍脫手飛出,與此同時,上官紈喝聲“撒刀!”李光夏的手腕給她五指壹拂,寶刀也給上官紈奪了過去。
  鹿克犀與上官紈正要追上去,各自擒人,就在此時,忽見壹騎快馬飛來,有人大聲喝道:“住手!”上官聽得這個聲音,不覺猛可裏壹怔。
  這聲音好生熟悉,上官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
  “怎麽會是老劉?”說時遲,那時快,那壹人壹騎已經來到,騎在馬上的是個瘦長漢子,拿著壹根煙桿,可不正是竺尚父的管家老劉?
  楊梵對上官紈編織的那番謊話,是說竺尚父出門之時,把她的爹爹交給管家老劉看管的。在他回家之前,任何人想見上官泰,都必須得到老劉的允許。照這麽說來,這個老劉當然是不能隨便離開竺家的了,但現在這個老劉卻出現在上官紈的面前,而且他是從氓山那壹邊來的,顯然不是從家中趕往氓山,而是從氓山回來。
  上官紈登時花容失色,只覺寒意直透心頭,她不是害怕這個老劉,而是害怕楊梵說的果然都是謊話。當下顫聲問道:“老劉妳怎麽會來的?”
  老劉盯了楊梵壹眼,然後對上官紈說道:“我正是奉了主人之命,要到妳家通知妳們母女的。哈,想不到在這裏遇上,可真是巧極了。哼,還有妳這個小子,我以為妳已經到京師領賞去了,也還在此地方?”
  楊梵喝道:“劉三,無劄!我與妳家小姐雖然有點誤會,這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私事,我好壞是妳半個主子。”
  竺清華大罵道:“不要臉,誰是妳的主子。老劉,他欺負我,把他拿下。還有這頭獨角鹿,也不能饒了!”
  鹿克犀十分狡猾,他是深知竺尚父這個管家的厲害的,見他到來,早已有所準備,倘若楊梵能用竺家女婿的身份壓服他,那就好說,但如今壹聽得這個老劉竟把楊梵喚作“小子”,鹿克犀立知不妙,竺清華還未叫出他的渾號,他已經跳上坐騎,壹溜煙的跑了。
  老劉不去追他,卻向楊梵冷笑道:“從前妳或許算得上是我半個主子,如今卻不是了。哼,妳們父子幹的好事,妳當我的主人還未知道麽?”
  上官紈大聲問道:“他們父子幹了什麽好事,還有,我的爹爹,大姨父不是交給妳看管的麽?”
  在上官紈說話的同時,竺清華則在疊聲催促他的管家:“老劉,老劉,快把這小子拿下再說!”
  楊梵聽得此言,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也跳上了坐騎,老劉說道:“大小姐,妳爹爹會對付他們父子的,妳既然沒有上他的當,就讓他去吧。”原來竺尚父的家規極嚴,他給仆人的命令,仆人就只能照他的命令去做。如今他這管家只是奉命到上官泰家中稟報事情,所以不敢擅自捉拿楊梵。
  楊梵上馬逃了,上官紈站在路上,呆若木雞。到了此時,孰真孰假,誰是誰非,已經昭然若揭了。但上官紈還抱看最後壹點幻想,等待老劉的回答。
  老劉緩緩說道:“上官姑娘,妳放心,妳的姨父已經趕回去釋放妳的爹爹了。這次妳爹爹所受的委屈,都是楊鉦父子從中搗的鬼,是他們挑撥妳的姨父以致弄出這場誤會的。”
  上官紈做夢也想不到她所心愛的人,竟是陷害她父親的壞蛋。這剎那間,她只覺腦袋裏“轟”的壹聲,倏的變成壹片空虛,人未昏迷,卻似乎失了知覺了。她不能用腦筋思想,甚至也不感覺傷心,整個人就似墜入漆黑的深淵,神經都麻木了。好半晌上官紈才喃喃說道:“是楊鉦父子搗的鬼?他,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老劉說道:“因為楊鉦已變成朝廷的鷹犬,而妳爹爹是知道他的陰謀的壹個人,我如今奉命到妳家中,就是要告訴妳們母女這些事情,壹來為我主人致歉,二來也免得妳們再上楊怔父子之當的。”
  竺清華心生憐憫,說道:“紈姐,幸而咱們都沒有上楊梵的當。過去的事忘了吧,我們還是壹樣的好姐妹。”
  上官紈忽地“哇”的壹聲哭了出來,跳上坐騎,竺清華叫道:“紈姐,妳去哪兒?”上官紈道:“妳別管我!”刷刷幾鞭,催得坐騎四蹄如飛,向楊梵所逃的方向追去。
  老劉說道:“她哭得出來,就沒事了。”竺清華道:“不知她是不是去找楊梵算帳?老劉,妳的馬快,妳去照顧她。”
  老劉說道:“我猜想她也未必就是去找楊梵。她這時候正是深感慚愧之時,所以不願意見任何相識的人。不過我當然還是要去照顧她的。”
  老劉壹面上馬,壹面說道:“小姐,妳怎麽又和夏哥兒偷跑出來。妳爹爹已經回家了,妳們也趕快回去吧。”
  竺清華道:“這麽說,我爹爹沒有與江大俠比武,也沒有兩敗懼傷麽?”
  老劉笑道:“沒有的事,這是誰說的?”
  竺清華道:“楊梵說的。”
  老劉道:“楊梵的話妳還能相信麽?剛剛相反,妳爹爹非但沒有與江大俠動武,他們還成了好朋友呢。說來話長,妳回到家中再問妳爹爹吧。”
  李光夏道:“那麽我師父呢?”
  老劉道:“江大俠已經上京師了,我家主人將來也會到京探訪他的。妳們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竺清華道:“沒有了,妳趕快去照料紈姐吧。”
  老劉走後,竺清華道:“夏弟,咱們也該回去了。”李光夏道:“回去?回去哪兒?”竺清華詫道:“還有哪兒,當然是回家了,氓山大會已經結束,我爹爹已經回家,江大俠也早已離開氓山了。咱們不回去,難道還上氓山麽?”
  李光夏道:“不,我不跟妳回去,我要前往京師尋我師父。”
  竺清華吃了壹驚道,“妳要前往京師?妳不怕被人捉了?”
  李光夏道:“我等著拜師,已經等了三個年頭了,如今我已經知道我師父的下落,我還怎能不去找他?”
  竺清華道:“妳不聽得老劉說,我的爹爹將來也要往京師探訪江大俠的麽?咱們先回去,然後再跟著爹爹壹道前往京師,不是更妥當嗎?”
  李光夏道:“不,我等不及了。而且我也怕有意外。”
  李光夏道:“說不定回到妳家,妳爹爹已經走了。我師父在京師也不知逗留多久,假如按照妳的計劃,經過幾個轉折,去到京師,最少也得壹個月。萬壹我師父已經走了,我再到哪裏找他?”
  李光夏所顧慮的這兩點,當然不能說是沒有理由。但還有壹個理由,是李光夏不願意說出來的。他父親在臨死之前,將天理會的“海底”交了給他,從那時起,他就算是正式的教徒了。“海底”是秘密幫會中的壹種身份證明,他父親將本身的“海底”傳給他,這固然是特殊情形下的措施,同時也含有衣缽相傳、勉他繼承遺誌的意義。
  天理教是壹個“反清復明”的組織,李光夏年紀雖小,但自小在幫會中長大,也懂得要嚴格遵守教規的。他的秘密只能讓本教或本教所絕對信任的人知道,換言之即是對方至少也要是可靠的反清義士才能算是“自己人”。因此盡管竺家父女對他不錯,但在這個意義上說,卻還只能算是“外人”。
  何況,李光夏至今尚未清楚竺尚父的來歷,竺尚父性情怪僻,在李光夏眼中看來頗有幾分“邪派”味道,而且他當初又是竺尚父的家人捉去的,在壹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心裏,更不能把竺清華的家當成他的家了。雖然他對於竺清華對她姐弟壹般的感情也是十分感激,但他的秘密卻始終未曾向她吐露。他是早有準備,壹有機會,就要離開竺家的。他要找尋他的師父,他也要設法和本教中人聯絡,尤其要打聽他的“林伯伯”林清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盼得這個機會,他當然是不能再回竺家的了。
  竺清華沈吟道:“可是京師重地,妳、妳壹個人前去,這個,這個……我總是放心不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李光夏心中感動,說道:“華姐放心,我在京師也還有壹些我父親生前的好友的。
  ”而且朝廷鷹爪認識我的,也不過是祁連三獸等有限幾人,他們也未必便在京師。我只要小心點兒,避過他們,也就是了。“竺清華道:”不,我仍是放心不下。好吧,妳既然定要前往京師,我和妳同走!“李光夏與竺清華相處年余,兩小無猜,情如姐弟,雖說他早有準備,有朝壹日,要與竺清華分手;但到了真正要分手之時,卻也是十分難舍。
  竺清華忽他說出要與他同去,李光夏聽得此言,又驚又喜,但還是搖搖頭道:”不,華姐,妳不能和我壹同去的。“竺清華道:”為什麽?“壹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著李光夏,等待他的回答。
  李光夏遲疑片刻,終於說道:”華姐,妳不知道的。我爹爹生前是欽犯,他死在朝廷鷹爪之手,我也是鷹爪所要追捕的犯人。此去京師,不同前往氓山,我,我不想連累妳。“竺清華道:”這我就更不能讓妳壹個人去了。我不怕連累,我可以幫妳去對付鷹爪。“李光夏道:”妳不怕連累,但妳爹爹恐怕不願意惹上鷹爪的麻煩吧?倘若咱們在京師發生意外,這不只連累妳,還可能連累妳的家人的。“竺清華哈哈笑道:”這妳就可以更放心了。我爹爹不但不怕連累,他還是要與朝廷作對的呢,不過,妳不知道罷了。“李光夏道:”當真?“竺清華道:”我幾時騙過妳,我有壹次還聽得他與老劉商議,說是準備時機壹到,就要舉事的呢。後來爹爹發現我偷聽,嚴厲地告誡我,不許我說給別人知道。連楊梵也不能告訴。那時妳還沒有來。到妳來了,我本來要告訴妳的,但又怕無緣無故提起,反而惹妳疑心,所以壹直沒有說。“李光夏大喜道:”好,這就好了。“竺清華笑道:”咱們可以壹同走了吧?“她只道李光夏是因有她同走而歡悅,還未曾完全明自李光夏說的這個”好“字,另外還有許多意思。
  兩人經過這次談話之後,壹路同行,感情又進了壹層。李光夏雖然沒有把天理教的秘密告訴她,但在心目中已漸漸把她當作自己人了。
  壹路無事,這壹日來到了保定,這是天理教從前的總舵所在,也是李光夏的老家。
  李光夏自小跟隨父親,懂得壹些在敵人耳目遍布的地方應該註意的事情。他選擇了黃昏時候進城,這時正是四鄉來的小販要趕著在城門未關閉之前出城的時候,也正是夜市未開,城中的店鋪以及衙署都在休息準備吃晚飯的時候。他們這個時候進城,可以減少敵人的註意。
  竺清華早已換了鄉下姑娘的裝束,李光夏也在臉上抹了煤灰,扮成壹個窮小子模樣。進得城來,竺清華笑道:”咱們這個模樣,只怕客店不敢招待咱們。找什麽地方住去?“李光夏道:”別忙,先去看看我的老家吧。“李光夏經過老家門前,只見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封條上的那顆大印已經褪色,鎖著大門的那把鐵鎖也已經生銹了。他是三年之前和父親從家裏逃出去的,三年之後回來,卻只有他壹個人了。而且是被關在自己的家門之外。不,這個”家“已被官府所封,下再是屬於他的家了。
  李光夏心情陣陣激動,不由得起了回壹回家,看它壹看的念頭。
  李光夏帶著竺清華在比較冷落的小巷兜了幾個因子,在街邊賣”夜宵“的小攤子上吃了兩碗湯圓,不知不覺已是過了二更。將近三更的時分。城中的店鋪十之八九也關上了店門了。
  走到無人之處,竺清華說道:”夏弟,咱們就在這街上浪蕩壹晚嗎?妳不是說城裏有妳爹爹生前的許多好朋友的?“李光夏道:”事隔三年,不知他們是否還在這裏?在這裏也不知他們是否已經變了?我必須待打探清楚之後。才好去投奔他們。不過,妳也不用擔心今晚沒有住的地方、妳跟我回家吧,現在可以去了。“竺清華遁:”回妳的家?妳的家不是已經封了?“李光夏道:
  ”咱們不會從墻頭跳過去嗎?事情已經過了三年,大門的鐵鎖都生銹了,我想鷹爪們總不會壹直留在那裏看守吧?過了今晚,我再去找壹個可靠的人。“竺清華笑道:”跳過妳家那道矮墻,容易得很,但我總是有點擔心。“李光夏道:”我不信有那麽巧就會遇上鷹爪。唉,我真想去看看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看壹看我爹爹媽媽的遺物,我媽媽是我們逃走那天死在這間屋子裏的,也許還有她的遺物,也許完全失了,但我總是要去看壹看的。即使碰上鷹爪,我也得償償我的心願。“竺清華給他說得也感到心酸,低聲說道:”好吧,妳別心傷,我陪妳去。“回到李光夏的祖居,四顧無人。他們就悄悄地跳了進去。
  在大門與廳堂之間,是壹個不大不小的庭院。這是李光夏小時候練武的地方,也是他玩耍的場所。他們父子都喜歡種花。
  他還記得出事那天,他正在替兩盆新種的蘭花澆水。此時在月色朦朧之下,只見野草叢生,瓦礫遍地,李光夏十分傷感,彎下腰來,把破破的花盆拾過壹邊,又小心撥開野草,好像要找尋什麽東西。
  竺清華柔聲說道,”妳已經回到家了,咱們進去吧。“李光夏道:”我媽媽那天就是死在這個院子裏的,那天壹群鷹爪突如其來,我媽為了掩護我,給敵人殺死的。可憐她在倒下地之後,還在力竭聲嘶的催我爹爹趕快帶我逃走。我要看看這草叢裏有沒有她的遺物?我要看看泥上上還有沒有她的血跡?“草堆裏跳出兩只蟋蟀,嗅到鼻子的是壹股爛泥腐草的氣味。
  竺清華拉拉他的手道:”夏弟,傷心無益。妳要珍惜身子為妳爹娘報仇,只要記著這血海深仇,也不必去找妳媽的遺物了。“李光夏站了起來,說道:”總算找到了壹件。可惜不是那天她所遺下的東西。“拿在他手上的是壹片瓷片。這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有壹天,李光夏的爹爹有個朋友從江西來,送給他壹個景德鎮出產的瓷器觀音,那朋友走後,李光夏的母親壹聲不響,就把觀音摔到院子裏,那些破片可能是當時沒有掃得幹凈,還有壹片遺留地上。當時李光夏只道母親不喜歡這件禮物,直到後來,他碰見”千手觀音“祈聖因,才知道母親是因為憎恨這個綽號”千手觀音“的女人,才把那個觀音像打碎的。至於他母親為什麽憎恨千手觀音,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很明白。
  李光夏藏好那片瓷觀音破片,走入內堂,黑暗中忽聽得似是有人啜泣之聲,而且這聲音竟是來自他母親生前所住的那間臥室。
  竺清華不禁毛骨悚然,心道:”難道是夏弟的媽媽死不瞑目,知他到來,顯靈不成?“李光夏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此時他心情激動,竟是忘其所以,便即沖上前去,拍門叫道:”媽,我是夏幾,我回來了!“房門打開,壹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是夏兒麽?我找得妳好苦,妳回來了這就好了!“是女人的聲音,但卻不是李光夏的母親。
  李光夏呆了壹呆,那女人已經擦燃火石,點亮了壹盞油燈。
  李光夏驀地叫道:”原來是妳,妳為什麽偷入我家?還占了我母親的房間?“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千手觀音“析聖因。
  原來祈聖因並沒有死。那日她在東平鎮雖然傷得極重,但得嶽霆夫婦相救,服食了許多老山人參,經過壹個多月的調養,早已是恢復如初,這次她也是要到京城打聽她丈夫的下落的。
  祈聖因和李光夏的父親李文成是表兄妹,少年時候,青梅竹馬,相處甚歡,在旁人眼中,都已把他們當作壹對情侶。可惜後來長大之後,各有各的際遇,而李文成也發覺表妹的性情與他不甚相投,這才另擇佳偶,與天理教中的俠女羅絝紈成了親。祈聖因因此壹氣之下,遠走關外,又過了許多年,才”下嫁“給遼東大盜尉遲炯的。
  尉遲炯對她十分體貼,祈聖因也漸漸真心的愛上丈夫,但對於少年時候的壹段深情,卻仍是難以忘懷的。尤其在李文成死後,她不能代李文成撫養遺孤,更是傷心不己。
  這日她路過保定,懷念舊情,於是也像李光夏壹樣,不顧壹切偷偷的進入李文成的故居,追尋舊夢,悼念故人。
  祈聖因以為李光夏早已落在敵人之手,不料今晚在他家裏,意外相逢,自是驚喜交集,恨不得將他摟入懷中。
  可是李光夏的心情卻不壹樣,他想起母親當年打碎”觀音“之事,對於母親所憎恨的人,他也自自然然懷著敵意。
  祈聖因聽得李光夏出言斥責他,心裏十分難過,說道:”夏兒,許多年前,我為了妒忌妳的母親,曾和她動過手。我斫了她壹刀,她也刺了我壹劍。雖然彼此受傷,但總是我先去招惹她的。這件事情,我壹直都在後悔,也爪怪妳母親恨我。但我卻是想在妳的身上,贖我的罪的。夏兒,妳也還在恨我嗎?“她心情激動之下,對李光夏說得很是坦率。
  李光夏已經是開始懂得男女之事的孩子了,聽祈聖因說得這樣坦率,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這麽說來,她當年雖然是妒忌我的媽媽,卻也是深愛我的爹爹的了。“李光夏最崇拜父親,對於壹個曾經深深愛過他父親的女人,不覺減了幾分敵意。
  祈聖因接著說道:”那天妳不肯跟我走,卻給那頭獨角鹿騙了去,我又是傷心,又是害怕,怕他門不知將妳怎樣折磨,怕從此不能再見妳了。妳父母雙亡,我是私下發了誓,要為妳爹娘盡點心事,將妳撫養成人的。妳給敵人騙去,叫我如何對得住妳死去的爹娘?這幾年來我壹直都在找妳,天幸今晚終於見著了。想來妳現在也該明白獨角鹿不是好人了吧?夏兒妳還在恨我麽?“祈聖因說得動情,不覺珠淚潸潸。
  李光夏年紀雖小,卻很能辨別是非,那年在他知道受了獨角鹿的欺騙之後,盡管他仍然對祈聖因無甚好感,但已知道她並非壞人了。此時他聽了祈聖因這壹番真情流露的出自肺腑之言,也不由得感動得流下淚來,終於抽抽噎噎的叫出了壹聲:
  ”姑姑!“
  祈聖因熱淚盈眶,攬著李光夏道:”孩子,妳認我了?妳原諒我了?“李光夏道:”姑姑,妳為了我,冒了許多險,吃了許多苦,我媽倘若地下有知,我想她也不會再恨妳了。“在祈聖因滿是淚痕的面上綻出了鮮花般的笑容,說道:”好,妳這麽說,我也就心安了。此地不宜久圖,我們還是趁早走吧。
  我有地方可以安頓妳們。這位姑娘是——“直到現在她才有空間及竺清華。
  竺清華道:”我名叫竺清華,我和光夏是結拜姐弟,夏弟在這世上並無親人,今日妳們姑侄重圓,我,我也是非常歡喜。“祈聖因聽了竺清華的語氣,已經明白幾分,又見竺清華姿容絕俗,心中更是歡喜,笑道:”不,他現在己是有兩個親人了。“竺清華怔了壹怔,隨即明白祈聖因所指的另壹個親人就是自己,雙頰不禁泛起壹片暈紅。
  祈聖因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話猶未了,忽聽得似有衣襟帶風之聲,從屋頂掠過,若非祈聖因聽覺靈敏,等鬧之輩,還真不容易覺察。
  祈聖因把竺、李二人壹位,低聲說道:”妳們緊緊跟在我的背後,從窗口跳出去。有夜行人進了這間屋子了。“祈聖因吹滅燈火,壹掌推開窗子,撒出了壹把梅花針,只聽得有人”哎喲“叫了壹聲,似乎是著了她的暗器。祈聖因隨即穿窗而出,喝道:”千手觀音在此,哪個不怕死的鷹爪上來!“屋子裏立即有人接聲笑道:”千手觀音果然名不虛傳,但也只能傷我兩個下人而已,嘿,嘿,有我賀蘭明在此,妳們還想走麽?“另壹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也接著說道:”千手觀音,幸會,幸會。上次妳傷了我的鹿大哥,這次我羊老二向妳請教請教!“月光下只見院子裏有四個人壹列擺開,壹個是賀蘭明,壹個是羊吞虎,另外兩個是禦林軍軍官的服飾。地上倒下的兩個人則是穿著紅衣的衙役。想是保定府的官衙,派了兩個衙役跟隨賀蘭明他們來進屋搜查的。李文成的屋子是保定府所封,故而需要有兩個看地衙役,帶他們來搜屋拿人,他們本領低微,還未曾得見祈聖因的面,就先著了她的梅花針了。
  祈聖因雖然尚未知道尉遲炯已被擒下天牢的消息,但當日在陜甘路上,追蹤她的丈夫的,就正是以賀蘭明為首的壹幫鷹爪,這件事情,她則是早已知道了的。此時正是合了壹句老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祈聖因”嗖“的解下軟鞭,喝道:”賀蘭明,妳不找我,我也要找妳晦氣,妳把我們當家的怎麽樣了?“賀蘭明笑道:”沒死沒病,我把他供養得好好的,正要請妳去演壹出夫妻相會;但可妳要識得好歹才行,否則,嘿,嘿!我可要叫妳做小寡婦啦!“祈聖因大怒,壹聲:”照打!“金絲軟鞭閃電般的掃去,賀蘭明喝道:”嚇,好快!妳當真想做小寡婦嗎?“只聽得”當“的壹聲,賀蘭明也揚起了手中鋼鞭,還了壹招”橫江截鬥“,這是護身的鞭法,守得風雨不透,祈聖因的金絲軟鞭竟結蕩開。
  竺、李二人雙雙撲上,那壹邊羊吞虎也撲了過來,另外兩個軍官也都亮出了兵刃。賀蘭明道:”羊老二,妳把這兩個孩子拿下,免得千手觀音說我們欺負她女流之輩。妳們兩個進屋搜搜,看看裏面還有沒有他們的黨羽。“羊吞虎深知千手觀音的厲害,賀蘭明不用他幫手,他正樂得去揀容易到口的果子來吃,在他的心目之中,竺清華與李光夏不過是兩個乳臭未於的小兒,即使會點武藝,諒還不是到手擒來?
  羊吞虎應了壹聲”喳!“聲到人到,立即施展”大擒拿手法“,截住了竺、李二人。那兩個禦林軍軍官奉了賀蘭明之命,也進屋搜索去了。
  羊吞虎雙掌齊出,同時攻擊二人,左掌五指如鉤,抓李光夏的琵琶骨,右掌則駢指如戟,居高臨下,點竺清華肘尖的”曲池穴“。他對李光夏使出殺手,對竺清華則稍稍留情,這是因為見竺清華是個艷麗如花的女孩子的緣故,他意欲將她活捉,獻給壹位極有權勢的親王。
  竺清華喝聲:”來得好!“青鋼劍揚空壹閃,抖起了三朵劍花,刺腕,截臂,斬肋。壹招三用,淩厲非常。羊吞虎想不到壹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使的招數竟是這麽狠辣,吃了壹驚,連忙沈掌壹引,在間不容發之際,”錚“的中指壹彈,彈著了竺清華的劍柄,解開了她這壹招。與此同時,李光夏也是壹聲喝道:
  ”斬妳的狗爪子!“壹刀劈出,羊吞虎正在忙於化解竺清華的招數,心難二用,只好用個”移形換位“的身法避開。正是:
  初生之犢不畏虎,少年豪氣懾強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字節數:22038字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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