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潛謀重重
玄渾道章 by 誤道者
2023-1-7 18:11
徐姓學令壹點頭,自後方站了出來,環視壹圈,肅聲道:“今日申問,所有人不得筆錄,不得見諸報端,若有違者,開職除籍。”
眾人都是擡手,肅然壹禮,表示遵從。
中年學令就是來此做個見證的,所以說完後,就將位置重又讓給了裘學令,自己退了下去。
裘學令走上前臺,看著張禦,嘴裏便發出壹陣了古怪的音節,在這環形大堂之下,顯得很嘹亮,也很宏大。
很難想象他這瘦弱的身體裏內能蹦出這麽響的聲音來,倒是令在場不少人刮目相看,看來其人並不像自己所描述的那般老朽。
柳光知道,在裘學令話出口的壹瞬間,就已發出考校了。他看到有個站得近的師教互相交談著,似在分析說得是裘學令說得到底哪種語言。
他心中不由壹緊,若是連這些學識淵博的師教都不知道這是什麽語言的話,那張禦能回答得上來麽?
畢竟張禦的年齡並不大,就算擅長某壹部落的語言,卻並不等於什麽地方的語言都精通。
張禦聽到這句話,立時判斷出來這是安山北面的壹個偏僻小部落的語言。
他之所以知道,也是恰好與這個部落的土著接觸過,但也僅限於能說兩句罷了。
他看得很明白,裘學令在這些語言上鉆研了幾十年,積累非常深厚,自己是不可能比得上的。就算現在回答上來,其人也大可以再換了壹種語言,總有可以讓他接不上的時候,所以他幹脆不應。
裘學令見他不說話,捋了捋胡須,又換了壹個語言。
這次在場有人立刻分辨出來這是安山中遊壹個土著部落的語言,和安人勉強算得上是近親,現在仍有幾支生存在山嶺深處,靠狩獵和皮毛貿易為生,因為與都護府交流頻繁,如今懂得這個部落語言的人著實不少。
張禦則是壹臉平靜站在那裏,仍是沒有開口。
接下來,裘學令又換了數種語言,每壹種都不重復,不僅如此,他吐字清晰,說話時又富有節奏,明顯能讓人聽出不同語言之間的變換。
在場之人不禁心生感慨,感覺他果然學識淵博,不愧土著語的大家,這在都護府中應該算是獨壹份了。
因為無論說什麽,張禦始終保持著沈默,裘學令終於停了下來。他慢條斯理道:“張輔教,方才我問妳這許多,妳為什麽不答?這裏面總該有壹門語言妳是懂得的吧?”
張禦淡聲道:“裘學令雖然問了這許多話,但與我所要教授的語言又有什麽關系呢?”
“申問”是考校學宮師教或輔教原本所具備的學識,可妳問的東西和我所掌握的東西根本不是壹個東西,那我根本沒必要來理妳。
或許其他年輕輔教或師教站在這裏時,會被裘學令所營造出來氣氛所壓倒,可他根本沒這個心理負擔,且相當理直氣壯。
裘學令哦了壹聲,似是略帶疑惑,隨即露出壹絲歉然之色,自嘲道:“這是老朽我考慮不周了,老了老了,張輔教,既然妳懂得那堅爪部落的語言,那就回答我壹個簡單的問題吧,”他仿佛很隨意的問道:“在此部落中,他們天地人之間是如何溝通的呢?”
張禦聽到這句話,微微擡頭,看了裘學令壹眼,可對方神情看著很是自然,他思考了壹下,而後對遠處的助役示意自己需要紙筆。
待助役送來後,他提筆寫了幾行字,而後讓人送了上去,並對臺上道:“我的回答都在這裏了。”
裘學令從助役手中拿過紙張,拿至面前看了看,當看到那上面壹行文字的時候,他的眼瞳微不可察壹縮,沈吟壹下,動作利索的把紙條塞到袖子裏,隨後贊嘆道:“張輔教果然學識不俗。”他看向那徐姓學令,道:“我看,今天的申問就到此為止吧。”
那位徐姓學令有些奇怪,道:“可以了麽?”
裘學令很肯定道:“不必再問了,張輔教足可以勝任此職。”
“這樣……”徐姓學令沈吟壹下,他只是學宮派來做見證的,不管具體過程,既然裘學令這麽說,再有什麽事自然有其負責,與自己無關。
於是他走上前方,對著大堂下方道:“申問結束,張輔教,妳通過了,可以回去了。”
環形堂上的眾人都是壹陣莫名其妙,弄不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都還沒怎麽開始吧?怎麽已經結束了?
很多人不禁心下失望,感覺這次申問著實有些虎頭蛇尾。
張禦卻似壹點也不意外,合手壹揖,袍袖擺動之間,就已是邁步走了出去。
裘學令這個時候則是微微擡眼,深深看了他壹眼。
張禦方才到了大堂門外,柳光就已是從裏追了出來,他對方才發生的事也很是不解,道:“張輔教,剛才那是什麽意思?”
張禦道:“我們換個地方談。”
兩人離了甄禮堂,走到學宮東側壹處僻靜庭院內,這裏有壹大片草坪,幾個古代殘破的石墩零零落落的點綴在四周。
不過此間明顯也是有人打理的,有些地方還稍微修繕了壹下,使得有本該是荒敗的景象反而有種殘破的美感。
柳光這時忍不住問道:“張輔教,妳那紙上寫的是什麽,為什麽裘學令壹看就讓妳過了?”
張禦道:“其實很簡單,我就是寫了壹段堅爪部落的文字而已。”
“就這樣?”柳光感覺有些不可以思議,道:“他就這樣讓妳過了?為什麽?”
張禦淡聲道:“因為他看不懂。下來無論他問什麽,我都會說已經寫在那紙上了,他也明白這壹點,所以不再問下去了。”
“是這樣麽?”
柳光感覺這裏面的事恐怕沒這麽簡單,不過這既然張禦這麽說,申問又過去了,那他也不必再去追究了,他揉了揉眉心,道:“不管怎麽樣,總算甩掉這個麻煩了。”
張禦搖頭道:“恐怕還甩不掉。”
柳光壹怔,道:“什麽意思?”
張禦看了看遠處,轉目望來,道:“柳師教,方才在堂上時,妳覺得我與他之間,在土著部落語言上,誰更懂得多壹些?”
柳光遲疑壹下,道:“我覺得他好像更懂得更多壹些。”
張禦點頭道:“這就是了,連妳也這麽覺得,那麽那些前來觀看申問的人應當也是這般想法了,假如裘學令向學宮提出,想要參與到這次與堅爪部落的交流事宜中,妳覺得學宮上層會怎麽想?”
柳光這時忽然想起來,今天有壹位學宮上層的心腹也在堂上。
張禦很確定的說道:“所以裘學令今天的目的,並非是為了申問,而是想通過這場申問為自己造勢,讓學宮上層感覺到他才是這方面的權威,我敢斷言,下來他壹定會插手到這件事情中來的。”
柳光語帶譏嘲道:“這麽大年紀了,不想著頤養天年,卻來爭權奪利,何苦來哉?張輔教,妳能應付麽?”
張禦道:“雖然麻煩是少不了的,可至少在我傳授堅爪部落的語言時,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至於以後的事,那要等等再看了。”
柳光想了想,無論怎麽說,眼前的事是應付過去了,他拱手道:“張輔教,我那裏還有些事,便先告辭了,妳下來要是遇到有什麽麻煩,可再來尋我。”
張禦也是壹拱手,客氣道:“今天多謝柳師教了。”
等柳光離去後,他在這個庭院緩緩走著,其實他有壹個懷疑,方才並沒有對柳光說。
他之前聽說裘學令在編寫那些土著部落語言的對照語典,這非常了不起,說明其人已經總結出了壹套可以在各個部族之內通行的語言規律。
而他知道,有些人在語言上有著非常獨特的天賦,只需要知道兩種語言之間壹些關鍵信息的對照,就能粗淺掌握雙方交流的方式。
若是裘學令就是這樣的人,那麽其人今天真正目的,恐怕就是想從這裏進行偷師。但我可以教,妳卻不能偷!所以他壹上來就用文字來回答,直接將之堵回去。而裘學令應該看出他的提防來,知道無法從他得到什麽了,所以很幹脆的退場了。
這個時候,甄禮堂內。
裘學令走入了壹間偏廳,壹個英俊年輕人站在那裏,恭敬道:“老師,可有收獲麽?”
裘學令瞇著眼道:“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吶,可能看出我的用意了,這個堅爪部落的文字並非我之前見過的任何壹種,恐怕與我之前所接觸的安山部落不是同壹個源起。”
年輕人卻壹點也不著急,笑問道:“那我們下來如何?”
裘學令悠然道:“沒關系,今日至少我也試出了我想知道的,而且我造勢已成,等妳父親在後面再推壹把,學宮當會同意我督聽他授課,過後妳與我壹同前去就是了。”
年輕人微微壹笑,道:“老師,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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