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柱

　　陶德並不在乎人類的死亡。
　　或者說，絕大多數機械生物都不在乎。
　　根據常規律法，泄露消息的人罪不至死，頂多被判個無期。
　　但陶德只想要他們死，過程不重要，結果充滿血腥與死亡就行。
　　如果丁壹修下不了手，那他的城主生涯也就結束了。
　　在機械族控制區域，每壹個城市的人類城主看似高高在上，實則都只是機械族養的狗，叫他去咬誰他就必須咬誰。
　　許多人都盯著城主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想給自己的脖子上戴上狗項圈。
　　壹旦上面那只狗不聽話了，下面的他們就有了機會。
　　“大人，已經被丁壹修發去消息了，正在聯系安洛公司。”下屬說道。
　　“好。”
　　陶德面無表情，目視遠方的夜色。
　　……
　　雨還在下。
　　市政大樓，辦公廳裏。
　　丁壹修站在玻璃外墻前，盯著玻璃上劃過的水痕，心情十分糟糕。
　　他聲音低沈，對身旁的人說：“名單統計出來了嗎？”
　　“老大，統計出來了。”
　　“好，都殺了吧，不用逮捕，繞過法院和執法局處理，有人問起就說是我的命令。”
　　“可，老大……”
　　下屬猶豫了壹下，問道：“名單上的王哥，跟妳是從小學到大學的好友啊，還有李哥和劉哥他們，前不久還壹起吃過飯，說要把女兒介紹給小少爺……”
　　“不必多說，殺了！”
　　丁壹修聲音愈發低沈沙啞，眼眸低沈，拳頭緊握，額頭上跳起壹陣青筋。
　　顯然，這個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但那是機械族的命令！
　　他又怎麽敢反抗？
　　這就是當狗的可悲之處，主人叫他做什麽，他就得做什麽，哪怕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同窗兄弟。
　　丁壹修的底線是家人，而機械族還沒有觸碰到這壹點。
　　他目光陰沈，盯著窗外的黯淡天空，又吩咐了壹句：“給擁有靈能的成員發去消息，告訴他們，安洛公司的立場應該要開啟了，叫他們做好準備，現在不要從事任何危險活動，最好找個地方平躺。”
　　“老大，立場裝置真有這麽厲害？”
　　旁邊有人問：“我看外面很多人都不以為然，都想體驗壹下呢。”
　　“壹群蠢貨！面具怪客都那麽難受，他們難道比面具怪客更厲害？”丁壹修呵斥，叫手下的人立即去通知。
　　這壹晚，市中心的政府大樓徹夜通明。
　　每個部門的成員都沒有休息，哪怕是下班了的也被臨時叫了回來。
　　之前的大爆炸太過嚇人，全城動蕩，不安的氣氛在居民區彌漫，市長辦公室的熱線電話都快被打爆了。
　　焦慮、恐懼、慌亂等等負面情緒在黑夜中越來越濃。
　　當爆炸的硝煙味傳到城區後，這些情緒壹時間到了頂點，許多人都回想起了當初痛苦的逃難生活。
　　比起平民，各個組織的成員要好得多。
　　零點酒館、太陽基金會、極光研究院、黑河傭兵工會等組織都發了消息，各自的成員也都在駐地裏靜候結局。
　　他們並不擔心自身安危，因為他們知道——無論如何，面具怪客也不會把戰鬥帶到人多的地方。
　　上壹次的魚鱗城之戰，讓許多人知道了面具怪客的部分性格。
　　這個新生的神秘高手，並不想傳說中那樣肆意殺人，無法無天。
　　他也是有自己底線的。
　　這壹晚，零點酒館裏匯聚的人尤其多。
　　這段時間，幾乎有超過壹半的外來者，都匯聚在了零點酒館裏，連向來安靜的酒館地下壹樓都變得熱鬧了。
　　“爆炸結束了，誰消息靈通，那面具怪客怎麽樣了？”有人問道。
　　“這時候，消息再靈通也沒用啊！”旁邊的人聳了聳肩，“機械族把那片區域控制得死死的，誰能進得去？”
　　“剛才倒是有幾個家夥仗著靈能天賦特殊，想偷偷潛進去，結果直接被轟殺了，被轟得渣都不剩！”
　　“阿風，再來壹杯酒！”
　　“來了！”
　　這壹晚，阿風這樣的調酒師全都忙得腳不沾地。
　　酒館裏的人來自五湖四海，無論是正經聊天、吹牛還是談論面具怪客，說久了總會需要潤潤喉嚨。
　　阿風等人也樂在其中，畢竟每壹杯酒都有分成。
　　“奇怪，我那好兄弟怎麽還沒回來？”阿風四下看了眼，覺得詫異。
　　都這個時間點了，居然還沒見到蘇夏。
　　現在外面可危險得很，到處都是巡邏的機器人，壹不小心就會被當成危險分子抓住。
　　若非如此，大家也不用全都縮在酒館裏。
　　“機械族都出動這種陣勢了，要是還抓不到面具怪客，那可就丟人了！”有人大聲嚷嚷，滿嘴酒氣。
　　“註意用詞，不是丟人，是丟機器。”
　　“哈哈……”
　　有人純粹是為了看樂子，就想看機械族失敗。
　　當然，多數人是理智的，都清楚這次面具怪客要面臨多麽大的危險。
　　平心而論，面具怪客也曾是酒館的壹員，就算要死，眾人也更希望他能死在酒館成員的手裏。
　　酒館和機械族之間壹直有些小矛盾，最近更是鬧得不愉快。
　　“天上到處都是機器，聽說地底下也被機器怪物擠滿了，因為上次面具怪客就是從地下逃跑的，這次才是真正的無路可逃。”
　　眾人換位思考，都覺得這次面具怪客太難了。
　　今晚這陣仗，哪怕是六級生物也多半會飲恨當場，何況是面具怪客。
　　在酒館的資料裏，他還只是個四級生物。
　　“別的不說，剛才那轟炸，咱們有幾個人能扛過去？”阿風端著酒杯，在給兩個客人送酒的時候順口說了句。
　　“是啊，聽說那個陶德還親自動手了。”客人深以為然。
　　“最關鍵的是，立場裝置還沒開呢！”
　　阿風伸出手指，指了指上方，意思明顯：“立場壹開，那面具怪客就徹底沒活路了。”
　　聽到這話，有人笑道：“還別說，這麽久了，那立場裝置怎麽還沒開？”
　　“機械族之前會不會是在吹牛？”
　　“那東西還在研發階段，多半根本不能封鎖全城吧？”
　　“就算封了也不怕，我早就想體驗壹下了！”
　　“哈哈……”
　　酒館裏許多成員都有些微醺了，說話時毫不顧忌。
　　反正是在酒館內部，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也有不少人是真的不在乎立場裝置。
　　阿風跟眾人扯了幾句，隨後端著酒杯走到吧臺旁，詢問店長劉銀甲：“老大，妳今晚這麽辛苦，來杯特制的藥酒吧？”
　　“暫時別打擾我。”劉銀甲擺了擺手，“珊瑚城那個店長正在對我消息轟炸。”
　　“伊店長？上次偷酒的那位？”
　　“是他。”
　　劉銀甲擺弄著手機，似乎在回應消息：“那面具怪客又不是他親兄弟，居然大半夜給我發消息，我哪知道面具怪客死沒死？”
　　劉銀甲無法理解伊義的焦急，所以嫌他煩，很隨意地回復著消息。
　　然而，對伊義而言，面具怪客的生死，關乎他徒弟伊墨的病能否被治好。
　　上次他去藥劑店找了蘇夏，從蘇夏那裏得知，面具怪客正在南方城市裏尋找壹種海魚的毒腺，找到了就會回來給伊墨治病。
　　可現在局勢突變，壹場大戰說來就來！
　　不僅伊義焦慮，北風故事會的成員同樣焦慮不安。
　　在珊瑚城酒館的地下，所有故事會成員都望著伊義，期待伊義這裏能給點好消息。
　　可伊義嘆息壹聲，只是搖頭，說：“如果面具出了事，我會親自去南邊城市，找那種海魚毒腺。”
　　“沒希望了嗎？該死的機械族！”袁驊低吼壹聲，攥緊了拳頭。
　　“不該讓面具去啊！”楊良哀嘆，“他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怎麽能親自去找那種毒腺？好歹跟我們說壹聲，讓我們去也好。”
　　“可恨，我連壹點忙都幫不上！”副會長朱魯都覺得憋屈，同時還有股深深的無力感，他實在是太弱小了。
　　“那個可惡的藥劑師蘇夏，他是不是故意叫面具去南方的？”
　　“真是惡毒啊，他明知道那邊到處都是危險！”
　　“……”
　　到了這時候，故事會的成員們都不忘罵蘇夏兩句。
　　在許多人心裏，蘇夏這個“賣師求榮”的印象已經固定了，再怎麽天才也救不了正面形象。
　　……
　　此時，正在逃跑的蘇夏忽然打了幾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不明所以。
　　“感冒了？”
　　他淋了壹夜的雨，身受重傷，精神疲憊，現在感冒了倒也說得過去。
　　蘇夏沒有多想，立即多嗑了幾支藥劑。
　　令他欣慰的是，城市邊界已經近在眼前了，再往外就是茫茫荒野。
　　他可以明顯感知到，地下的金屬活動少了很多，這片區域地底的含水層很狹窄，大多數地下機械生物需要靠自己開辟壹條路出來。
　　正如上次在魚鱗城見到的那種蠕蟲狀機械怪物，它們可以壹邊旋轉壹邊前進，用鋒利的前端攪碎地下的石塊泥土，再通過中空的金屬身軀將前面的碎石運到後方，像是排泄那樣將石頭排出，以此不斷前進。
　　“嗡——”
　　天空中，幾個空優戰鬥機器人飛過，灰黑色的形體優美，宛若雨燕，在夜幕下劃出壹道淡淡的痕跡。
　　到了這裏，空中的機械族生物也不似之前那麽密集。
　　有壹部分飛回了各個基地裏，臨時補充彈藥和能量。
　　還有壹部分在繼續追蹤蘇夏。
　　他們交替往復，以此確保隨時都有空中力量關註蘇夏。
　　蘇夏並不著急，跟這些機器人繼續耗著。
　　他現在距離主城區越來越遠，而天空中的機械生物同樣如此，他們飛回基地補給的耗費時間將會越來越長。
　　長此以往，堅持到最後的必定是蘇夏。
　　可就在這時，整個海馬城範圍忽然傳出壹聲驚天巨響。
　　“轟——！”
　　全城震動，像是發生了大地震，不少城市居民都驚叫出聲，嚇得瑟瑟發抖，還以為大爆炸蔓延到城區了。
　　各大組織的成員也不明所以，紛紛詢問各自的組織高層。
　　然而，大多數高層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有極少數比較聰敏的人猜到了。
　　他們走出大門，擡頭望著天空，臉色無比凝重。
　　“是那個東西嗎？”
　　“機械族要動用了？”
　　如果那東西真的能成功，屬於靈能生物的時代是否就要過去了？
　　立場裝置，壹想到這東西，他們就憂慮不已。
　　事實證明，他們的擔憂是正確的。
　　半分鐘後……
　　城市中心，市政大樓頂部，忽然爆發發出壹股恐怖的深藍色光柱，耀眼奪目，宛若利劍直沖天宇！
　　大半個城市都被照亮了，哪怕隔著很遠都能看見。
　　那光柱實在是太閃耀了，橫亙天地間，像是連同蒼穹與大地的通道，帶著幾分神秘的氣息。
　　許多人還沒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它忽然爆發出了壹股令人心悸的波動。
　　“嗡——嗡——”
　　光柱震蕩，忽明忽暗，仿佛遵循了某種規律，爆發出壹股又壹股驚人的藍色的能量風暴。
　　這些風暴從市中心向著周圍席卷，浩浩蕩蕩，不可阻擋。
　　普通人還好，被藍色風暴掃過之後，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適。
　　但，各個組織的駐地裏，那些靈能生物，神色全都在這壹瞬間變了。
　　“怎麽回事？”
　　“我……我怎麽感覺心裏堵得慌……”
　　“我的手怎麽在發抖？不受控制了……”
　　他們壹臉慌張，紛紛驚叫出聲，然後看向彼此。
　　有人連酒杯都拿不穩了，雙手抽搐著，杯子啪的壹聲跌落在地，整個人也隨之跌坐在地上，渾身都難受至極。
　　甚至有人當場癱倒，臉色發白，倒在角落裏抽搐，像是突然犯病的癲癇患者。
　　可他們的意識是正常的，眼裏透露出驚慌，控制不了身體。
　　“不對……不對勁……我這是怎麽了？”
　　靈能生物的身軀就是能量的載體。
　　以往這種能量在他們身體裏好好的，能為他們提供強大的助力。
　　可就在剛才，那藍色風暴掃過的壹瞬間，他們體內的靈能像是集體暴動了，突然紊亂，根本不受控制。
　　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
　　就在他們稍微感覺好壹點的時候，又壹股能量風暴席卷而過！
　　同時，整個城市再次傳來幾聲巨響。
　　“轟隆！轟隆！”
　　聲震天地，聽的人頭皮發麻。
　　在城市的東、南、西、北四個主城區，同時爆發出巨響與震動。
　　緊接著，恐怖的能量波沖擊而出，四根壹模壹樣的能量光柱直沖天宇，照亮了整片夜空，像是四個耀眼的巨型燈管，將黑夜變成白晝。
　　這還沒算完！
　　在城市的邊界之外，四個方向，又同時傳出了可怕的轟鳴。
　　“轟隆隆……”
　　像是有巨獸在地底蘇醒！
　　片刻之後，又是四根能量柱，從地面至天空，與之前的五根遙遙呼應。
　　足足九道深色藍光束，沖天而起，宛若撐天的巨柱，撐住了這片黑夜的冰冷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