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七章 生銹的鋼鐵天使

　　呼呼！
　　風沙滾滾，整個世界壹片灰黃。
　　蘇夏前方，就是壹座荒廢的工業城市。
　　城市裏的工廠早已破敗，煙囪也倒塌了不少，高高的輸電塔已經腐朽了，壹切都被蓋上了壹層荒蕪的黃沙，廢土感十分濃烈。
　　“沙沙……沙沙……”
　　蘇夏踩著松軟的黃沙，迎著漫天風沙，眼睛微瞇，頭發晃動，在城市中壹步步前進，尋找著生命的跡象。
　　城市的主幹道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了，沙土積了厚厚壹層，至少有三十公分深。
　　道路上有很多被遺棄的破爛汽車，都只剩下了生銹的外殼。
　　沒走多久，蘇夏就走到了湖畔。
　　湖水碧綠，岸邊長著壹些綠色的低矮植被，給這個荒蕪的世界添了幾分生機。
　　就在這時，蘇夏忽然註意到，在不遠處的壹棟高樓上，坐著壹個人影。
　　“機器人？”
　　蘇夏眉頭微皺，仔細看了幾眼。
　　【鋼鐵天使：第壹代智能機器管家，主要用於服務人類家庭……戰爭到來後，它們不被機械族承認，但也不被人族接受，大部分都被摧毀，極少數流落於世界各地】
　　“第壹代智能機器？”
　　蘇夏的腦海中浮現出這顆星球的歷史。
　　在靈能時代之前，有壹個智能時代。
　　那個時代太短暫，以至於許多人都忘記了。
　　當時的科技公司已經創造出了足夠智能的機器人，語言、動作等方面都幾乎與常人壹樣。
　　鋼鐵天使，就是某個科技公司推出來的產品。
　　但，靈能時代到來後，由靈能力量驅動的機械族崛起，種族大戰爆發，智能時代被強行終結。
　　機械族都是靈能生物，不承認這些老舊的以電力驅動的智能機器。
　　而人類也因為種族大戰的原因，不再信任這些機器管家。
　　“居然能在這裏見到壹臺機器管家，不愧是遺忘之地……或許這裏有更多被遺忘的生物？”
　　抱著這樣的想法，蘇夏淩空而起，飛向那座高樓。
　　沒多久，他落在了樓頂。
　　蘇夏看向機器人。
　　這是壹個生銹的鋼鐵天使，他就坐在高樓邊緣，渾身破破爛爛，金屬外殼坑坑窪窪的，左臂模塊的線路都露在外面，有的線路甚至是斷裂的。
　　“又有人來了。”他坐在那裏，背對蘇夏，低聲喃喃，聲音裏帶著滋滋的電流聲，發聲組件似乎已經老化了。
　　“又？以前也有人來嗎？”蘇夏走到他身旁，緩緩坐下，兩條腿懸空於高樓邊緣。
　　“這些年來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這個鋼鐵天使說道。
　　“壹個月前，有沒有人來過？”蘇夏問他。
　　“有，壹個團隊。”
　　“他們在哪裏？”
　　“不知道。”
　　“他們去了什麽方向？”
　　“不知道。”
　　“……”
　　這個鋼鐵天使似乎有些呆板，壹直看著遠方。
　　蘇夏問了壹些問題，從他嘴裏得到的答案，大多都是“不知道”，感覺沒有靈能機器人那麽靈動。
　　絕大多數時候，這個機器人都在自言自語，說著過往的事。
　　他眼神呆板，望著遠方的湖面低聲喃喃：“這裏以前很美麗，湖水清澈，有很多孩子喜歡在湖邊玩耍，湖邊的道路上有很多車……”
　　蘇夏問不出想要的答案，只好問他：“妳在這裏做什麽？”
　　他答道：“等人。”
　　“等誰？”
　　“我的家人。”
　　機器人緩緩揚起生銹的腦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
　　“他們離開了，他們讓我在這裏等壹會，他們要先把孩子送出去，過壹會就來接我。”
　　“妳等了多久了？”
　　“二十年。”
　　“妳還能等多久？”
　　“不知道。”
　　“……”
　　這個機器管家所謂的家人，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在他的程序設計中，他服務的對象就是他的家人，但在人類眼中，他只是壹臺隨時都可以拋棄的機器。
　　“二十年都沒來，妳的判斷程序會讓妳做出新的選擇了吧？”蘇夏問他。
　　他覺得這機器人太呆板了，竟然就這麽傻裏傻氣地在這裏等二十年。
　　但，令他意外的是，這機器人忽然轉過頭，對他說：“我知道他們不會回來了，他們走的那天，我就知道。”
　　“那妳為什麽還要等？”蘇夏又問。
　　“習慣了吧。”
　　機器人聲音沙啞，滋滋的電流聲時而出現。
　　他又偏過頭，望著遠方，說道：“如果我是他們，我也不會回來，畢竟我所謂的感情，只是留在芯片裏的壹段數據……”
　　“看來妳也沒那麽呆板。”蘇夏說道。
　　“多謝妳的誇獎。”機器人表達感謝，然後說：“妳要找的那個人，我只是隔著很遠的距離看了他壹眼，妳應該去更前方的城市，那裏有壹個聚集地，或許妳可以在那裏得到妳想要的信息。”
　　“好，多謝了！”蘇夏立即起身。
　　“我應該謝謝妳，已經很久沒有人類陪我說話了。”機器人望著遠方，輕聲說道。
　　聞言，蘇夏又坐下，跟這機器人多聊了壹會。
　　莫約二十分鐘後，他與機器人告別。
　　蘇夏繼續往前，貼著城市的邊緣飛行，迎著漫天風沙，往這個機器人說的更前面的城市飛去。
　　沿途，他又看到了壹些生銹的機器人，都是被遺棄在這裏。
　　有的機器人在他們曾經的家裏生活，每天都將家裏打掃得幹幹凈凈，把桌椅板凳擦了壹遍又壹遍，似乎還在期待以前的家人回來。
　　還有的，則跟剛才那個機器人壹樣，坐在廢棄的高樓上，遙望空寂的遠方。
　　沒過多久，蘇夏抵達了那個機器人說的聚集地。
　　所謂的聚集地，其實就是壹棟高樓。
　　有很多被遺忘的生物匯聚在這裏，壹起生活。
　　這裏大概有壹百多個生物，不算多，其中壹大半都是被拋棄的機器人，其余的則是肢體殘缺、畸形、怪異的人類。
　　這些人類的畸形，並非放射性物質導致的，大多天生就如此，少數是因為車禍、戰爭等導致的後天殘疾。
　　他們有的手腳萎縮，有的身材矮小，還有的五官殘缺。
　　他們被社會歧視，被同齡人排擠，找不到朋友，哪怕生活在大都市也很孤獨，每天都要忍受各種目光，最終選擇來到這片遺忘之地。
　　蘇夏進入聚集地，找到了壹個雙腿殘疾的男子，向他打聽這裏的情況。
　　“這裏才是我的家，我在這裏找到了很多朋友，也在這裏獲得了認同。”殘疾男子對蘇夏說。
　　“但這裏有放射性物質。”蘇夏對他說。
　　“無非就是少活幾年。”殘疾男子笑了笑，“在外面的世界，活著跟死了壹樣，還不如來這裏……朋友，妳呢？妳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找壹個人。”蘇夏取出老爹的照片，給殘疾男子看了看。
　　殘疾男子周圍，另外幾個畸形人也湊過來看了幾眼。
　　“原來是他，他確實來過這裏，壹個月之前來的。”殘疾男子說道。
　　“對，我也見過他。”他身邊的壹個畸形人說。
　　“妳們知道他去了哪裏嗎？”蘇夏問他們。
　　“這……”
　　“妳得去問問老安，他跟照片上這個老頭聊得比較多，應該知道這老頭去了哪裏。”
　　“對的，去問問老安吧。”
　　他們口中的老安，是壹個機器人，是最近才來到遺忘之地的。
　　“老安也是智能時代誕生的機器人，但他並沒有被買主拋棄。”殘疾男子說，“他的買主是壹個漁船的船長，經常帶著他出海打魚。”
　　“但前不久，漁船在風浪中傾覆了，整條船的人都死了，只要他壹臺機器活了下來，他傷心得很，沒有別的去處，就來了遺忘之地。”
　　經過眾人的介紹，蘇夏知曉了那個老安的生平。
　　在聚集地的角落裏，蘇夏找到了老安。
　　這個智能機器人也很老了，渾身破破爛爛的，海風腐蝕了他的軀殼。
　　他坐在角落裏，壹只手拿著壹個衛星電話，另壹只手拿著壹張寫滿了聯系電話的皺巴巴的紙，正在打電話。
　　蘇夏在旁邊站了壹會，沒有打擾他。
　　這期間，老安打了好幾個電話，並且每次都會通過他的發聲模組改變聲音，有粗獷的，有沙啞的，有清亮的，偽裝成不同的人，對電話那頭的人報平安。
　　“餵，老婆，我在海上呢，今天天氣很好……”
　　“爸，最近的工作很順利，妳就放心吧……”
　　“小家夥，最近學習怎麽樣啊？”
　　“……”
　　打完電話後，他長長地嘆了壹聲，頹喪地放下衛星電話，蹲在角落裏，滿臉哀傷。
　　船上的人都死了，只剩他壹臺機器。
　　他做不了太多，只能用不同的聲音，偽裝成那些船員，給船員的家人們打去電話，讓電話那頭的人以為船員還活著。
　　每壹位船員都是家裏的頂梁柱，在這個艱難的年代，壹旦頂梁柱出了事，整個家庭都會崩潰。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他們最終還是會得到消息的。”蘇夏走到他身旁，緩緩蹲下。
　　“我也不知道……”
　　老安壹臉頹然，搖了搖頭。
　　他只想為那些船員的家屬帶去希望，盡管這希望是虛假的。
　　或許還能偽裝兩三個月，或許能更長壹點，比如半年，但最終都會破滅。
　　“我可以給妳壹筆錢，妳發放給那些船員的家人吧，在這個時代，金錢也是希望。”蘇夏對這個機器人說。
　　“妳需要我做什麽？”老安問道。
　　“幫我找壹個人。”
　　蘇夏取出照片，放在老安的眼前。
　　老安看了壹眼，認出了照片上的人，對蘇夏說：“是老爹大師，他上個月來過我們這裏，只不過他又走了。”
　　“他去了哪裏？”蘇夏問他。
　　“妳是老爹大師的什麽人？”老安似乎有些不放心，多問了句。
　　“我是他徒弟。”
　　“原來是妳……老爹大師說過，他的徒弟可能會追過來，他讓我轉告……”
　　“轉告什麽？”
　　“他說他們的情況很好，不必擔心，回去守好藥劑店吧。”
　　老爹事先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宏八福和藍八福那兩個家夥大概沒有本事調查到這裏，但蘇夏不壹樣。
　　只要他肯費心思，肯定能找到這裏。
　　因此老爹讓這個機器人留了這句話。
　　至於蘇夏聽不聽，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老爹大師還說，如果是那個看起來比較瘦的徒弟，大概率不會聽話，所以還讓我轉告……如果妳要去找他，可以去這片區域的中心地帶，那裏會有人等妳。”
　　“明白了，多謝。”
　　得到新的消息，指向這片遺忘之地的中心區域。
　　蘇夏給這個老舊的機器人留下了壹筆錢，然後就離開了。
　　他馬不停蹄，中途沒有休息，頂著漫天沙塵飛行了將近壹個小時，終於抵達了遺忘之地的中心。
　　這片中心區域與別的區域沒什麽區別，入眼盡是荒涼，滄桑與破敗隨風散入廢棄的大樓間。
　　這裏也是壹片聚集地，但聚集的生物更多。
　　蘇夏的生命感知眼鏡捕捉到了壹千多個生命體的信息。
　　“這裏算是壹個大型聚集地了吧。”蘇夏暗想到。
　　他簡單看了看，其中不僅有機器人與人類，竟然還有壹種長得十分恐怖的人形怪物，就跟珊瑚城地下實驗室裏那些怪物壹樣。
　　“混合體？”
　　蘇夏眸光壹凝，這裏竟然有人蟲混合的怪物存在。
　　而且，那些怪物的神智似乎都是清醒的，可以跟其余生物混居在壹起。
　　這就奇怪了。
　　難道老爹找到了解決神智不清的辦法？
　　“如果真有這種辦法，那麽……豈不是可以批量生產這種怪物？”
　　帶著疑慮，蘇夏踩著黃沙，壹步步走進了這片區域。
　　剛壹走進，他就感受到了無數窺伺的目光。
　　在道路兩旁，那些看似空寂荒廢的鋼筋水泥高樓裏，正有壹雙雙眼睛藏在窗戶後面，打量著他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他的到來，似乎打破了這裏的和諧安寧。
　　不到半分鐘，就有壹個矮小的人類從道路旁邊的建築裏走出來，謹慎地看著蘇夏，問：“妳是誰？妳來做什麽？”
　　“我來找我老師。”蘇夏平靜地回答。
　　“妳老師是誰？”
　　“壹個藥劑師。”
　　“跟我來吧。”
　　兩人的交流很簡短。
　　矮個子揮了揮手，示意蘇夏跟上他，而後轉身向著建築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