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十四章：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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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杬沈默了，他不願和方繼藩……壹般見識。
　　此時他心亂如麻，只關心朱厚熜的安危。
　　弘治皇帝心定了壹些，看向方繼藩：“砒霜之毒，當真可以救嗎？”
　　“兒臣不敢保證。”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方繼藩壹眼，心裏漸安壹些，隨即皺眉，道：“是何人下毒？”
　　方繼藩道：“陛下以為呢？”
　　“這等宵小之徒，最是可恨。”弘治皇帝咬牙切齒。
　　方繼藩道：“兒臣以為……”他故意瞥向興王朱祐杬，似乎有點想讓朱祐杬識相壹點，別偷聽自己和陛下的對話。
　　可朱祐杬不識相啊，他死死的盯著方繼藩，大有壹副，妳自己說我兒子有救得，那我就盯著妳。
　　方繼藩無奈，卻還是全盤托出：“兒臣以為，這可能和陛下召宗親們入京有關，壹定是有某個圖謀不軌的宗親，心懷不滿，因而才做出了這樣的事，這是他們狗急跳墻……不過，要查，也未必不能查出什麽，首先，有能力的宗親，屈指可數……”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有本事能在鴻臚寺，且還能買通人，給自己侄子下毒的人，確實是稀罕，至少……有此能量的人不多，這個人，至少也是郡王級別，否則…………絕無這樣的本事。
　　方繼藩又道：“陛下召諸宗親入京的詔書，是在三日之前發放，也就是說，這個人，在這個時間內，能得到消息，這還排除了他下定決心，甚至是下令人前往京師送信，命人動手，而動手的人，也需要準備，這壹來壹去，再加上準備和決斷的時間……兒臣…………以為，這個人，勢必是在距離京師快馬加鞭之下，大致在壹天的路程之內。哪怕是快馬加鞭，那也有五六百裏，五六百裏，說長不長，可是說短，也是不短，陛下只需關註距離京師內，五百裏之內的親王、郡王，而後，再細細查訪，想來……壹定會有所眉目。”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覺得有道理，自己方才心有些亂，早該想到這些，倒是多虧了方繼藩提醒。
　　他淡淡壹笑：“這筆賬，容後再算，現在最緊要的是朱厚熜萬萬不可出事，他若是出了事……哎……”
　　方繼藩能夠體諒弘治皇帝的感受。
　　在屋子裏，依舊還能傳出朱厚熜苦不堪言的嘔吐聲。
　　方繼藩面上鎮定，心裏……卻也有些忐忑。
　　多好的孩子啊，若是就這麽沒了，實在可惜。
　　朱祐杬卻已急的眼睛都紅了，拉扯著方繼藩：“齊國公，妳自己說能救，可為何……還不見動靜。”
　　方繼藩道：“還早著呢，殿下稍安勿躁，何況，我並沒有拍胸脯保證，出了事，可怪不得我。”
　　“不怪，不怪！”朱祐杬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管這個是誰呢，先抓住了再多，他似乎又怕方繼藩不夠盡心：“齊國公倘若當真能救吾兒，我……我……我肝腦塗地，便是當牛做馬，也是情願。”
　　方繼藩心裏想，牛就別做了，做馬吧，我喜歡騎馬，做牛不好，做牛會被妳的侄兒朱厚照牽去宰了吃的。
　　方繼藩朝他微笑：“噢，妳自己說的。”
　　朱祐杬：“……”
　　他很想說，這只是打個比方，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漢字的魅力，更是高深不可測，不同語境之下說的話……妳怎麽這麽較真。
　　只是此時，他已沒心情扯什麽嘴皮子，只是揪著自己的心口，如瘋了壹般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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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蘇月匆匆出來：“師公，師公……世子昏厥過去了。”
　　朱祐杬立即急了：“怎麽，還有救嗎？”
　　“昏厥過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方繼藩安慰他。
　　壹個孩子，被壹次次的灌水，不斷的嘔吐，幾乎連膽汁都吐了出來，何況，還給妳塞饅頭屑，之後，再將其催吐出來，這般反反復復的折騰，是人都承受不了了。
　　若是壹般人，本就中毒，再在這種折騰之下，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好在……朱厚熜同時還進行了輸液，這也是方繼藩敢放心大膽的折騰的原因。
　　現在唯壹祈求上天的就是，朱厚熜所服砒霜的劑量並不多，再加上砒霜不夠純，裏頭夾雜了大量無法輕易被人體吸收的礦物質，而這些東西，暫時無法吸收，統統經過鹽水洗胃之後，已嘔吐了出來。
　　至於饅頭，則吸附了胃部被胃液笑容的毒液，且護住了他的胃壁了。
　　倘若有任何的疏失，朱厚熜……也就沒有救了。
　　沒有朱厚熜的大明朝，它不完整啊。
　　方繼藩亂七八糟的想著。
　　就這般等了良久，方繼藩急不可耐的進了裏頭去看。
　　壹群人早就在病榻前，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這位世子。
　　弘治皇帝尾隨其後，走的比方繼藩更急。
　　而朱祐杬則腳步很慢，他的腿在顫抖，顯然……他不敢知道結果。
　　“陛下，殿下，齊國公……至今……世子，還未有動靜……”壹個宦官戰戰兢兢道：“且呼吸，更加微弱了，方才劉禦醫把過脈，說是脈象不但紊亂，而且越來越微弱，只怕……只怕……世子殿下他……他……”
　　興王朱祐杬聽到此處，如遭雷擊，整個人幾乎癱坐在了地上，而後，發出了嚎哭聲：“我的兒啊，我的兒啊……妳可教父王該怎麽活啊，父王就妳這麽壹個兒子，妳教父王白發人送黑發人……”
　　弘治皇帝身軀微微壹顫。
　　這是最壞的結果。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弘治皇帝心亂如麻的想著。
　　接下來，應當是流言四起，而他這天子，百口莫辯，削藩之策，在無數人的重重顧慮之下，不得不戛然而止。
　　最重要的是……還有自己的兄弟。
　　若非是自己招來了他們父子，若非是自己決心削藩，何至於……讓自己的侄子，陷入這個境地。
　　弘治皇帝臉色陰沈，擺擺手：“來人，多備壹些禦醫，到太皇太後身前，以防不測吧。”
　　朱厚熜也是太皇太後的曾孫，這太皇太後，又何嘗對自己的曾孫不疼愛呢。
　　這還是個孩子啊，前幾日，還在太皇太後面前邀寵，轉眼之間，就沒了，太皇太後，怎麽承受的了這樣的打擊。
　　蕭敬頷首，忙是道：“奴婢這就去辦。”
　　他說罷。
　　方繼藩則坐在榻前，看著原本臉色如墨，死氣沈沈的朱厚熜，現在雖是沒了死氣，卻是面色蒼白如紙，很是煞人。
　　那掛在床頭上的皮囊裏，葡萄糖液還是壹滴滴的順著羊腸，進入他的體內。
　　方繼藩搭著他的手。
　　壹旁的朱祐杬仍舊癱坐在地上：“為何會到這個境地，為何會到這個境地，先前還是好端端的，還是……”
　　“父王……別打我……”
　　方繼藩耳朵微微壹顫。
　　那朱祐杬還在哀嚎。
　　其他人顯然還沒察覺到。
　　方繼藩突然厲聲道：“好了，住嘴！”
　　涕淚直流的朱祐杬哭聲戛然而止，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
　　他錯愕的擡頭，看著面目猙獰的方繼藩。
　　此刻，他已心亂如麻，又怒，又驚，又是痛不欲生。
　　“父王，別揍我，我……我要和方正卿玩兒，我要在保育院裏讀書……”
　　似是夢囈壹般，聲音很輕。
　　這出自朱厚熜那幹涸的唇角。
　　朱祐杬不動了，身軀壹震。
　　方繼藩則緊張的看著朱厚熜。
　　朱厚熜似是極艱難的張開了眼來，這眼簾極費力的打開，看到了壹個熟悉的人，這個人，近幾日，只有再美夢裏才會出現。
　　“世子殿下，妳起了？”方繼藩的眼裏，掠過了壹絲驚喜。
　　“我……我……姐夫……我頭昏沈沈的厲害，不過……肚裏，不再燒了，只是……只是……”
　　朱祐杬已是箭步竄了上來，看著眼睛睜開壹條線的朱厚熜，他咧嘴：“兒啊……兒啊……妳……妳醒來了……”
　　本是昏昏沈沈的朱厚熜，像是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打了個激靈，突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父王，別打我……”
　　朱祐杬：“……”
　　好在朱祐杬似乎並沒有動怒，他眼裏，滿是欣慰，眼淚頓時又嘩啦啦的落下來：“不打了，不打了，都聽妳的，父王再不打妳了，妳如何了，如何了？”
　　朱厚熜道：“我疲倦的厲害，想要再歇壹歇，比方才，舒服了許多，只是……還是懶洋洋的。”
　　朱祐杬忙是擡頭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道：“這樣說來，太子殿下的毒，是差不多解了，只是……還有壹些毒液，已是侵入了五臟，不過……想來………毒性輕微，倒也沒有什麽大礙，若是再吃壹些解讀的草藥，理應可以恢復，當然，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好好養著，得讓人寸步不離的伺候著，這兩日，多吃壹些饅頭屑，不，我是說，那種松軟的蒸餅。”
　　朱祐杬聽罷，心內已是狂喜。
　　總算是……沒有大礙了。
　　真是虛驚壹場啊。
　　只是……到現在……朱祐杬依舊還是覺得有些後怕。
　　他呆呆的沈默了良久，突然想起了什麽來，噗通壹下，拜倒了方繼藩的腳下：“齊國公……多謝齊國公搭救之恩，齊國公但有所求，本王……本王……壹定盡心竭力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