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豬吃不了細糠

　　“簡直就是個劊子手！”秦英緊皺著眉看網絡上撲面而來的各種科普。
　　她心裏有些後怕又有幾分愧疚。
　　上壹世，為了讓陳昕心跟那個愛皺眉的小混混隔絕開，她態度強硬的把陳昕心送去國外學醫，幾千萬的錢流水般花出去。
　　秦英的目的只有壹個——送她去國外鍍金，給她良好的家教和開闊的眼界，讓她明白自己能夠擁有更好的生活和未來。
　　畢竟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誰會在嘗過美味的食物以後還願意轉過頭去吃屎呢？
　　可結果就是拼命地拉拽，最終只給陳昕心披上壹層高雅的皮。
　　給小混混更加狂妄自大的資本——被豪門燕家捧著寵著長大的天之嬌女心甘情願匍匐在自己腳下，被呼來喝去還樂不思蜀，如此低入塵埃裏才能襯托的小混混更高貴。
　　秦英真的很後悔上壹世自己竟然沒能看清楚陳昕心的真實面目。
　　自己被她總是弱弱的、委委屈屈嬌滴滴的樣子騙了那麽多年！
　　就連上壹世陳昕心的工作都是秦英主動放低身段去幫她托人安排的，高傲的燕家夫人親自去為她爭取好的工作機會，給陳昕心最大的底氣。
　　結果她卻說那是她自己憑努力得來的！
　　秦英記得很清楚，上壹世陳昕心壹進入醫院就違規操作，盡管病人確實轉危為安，但她對工作職責和病人生命完全不負責任的行為並沒有引起自己註意。紦
　　而院方大概也看在沒有鬧出醫療事故、燕家的面子上，把那件事壓下去沒有影響陳昕心後續工作。（
　　“原來那樣做是錯的……”秦英想起上壹世，大地震中陳昕心也參加了。三
　　同樣是現場直播，她做了壹模壹樣的事情。）
　　可上壹世鋪天蓋地而來的全都是對陳昕心的誇贊，稱贊她臨危不懼聰慧機警拯救了壹個小生命。而秦英自己沒有相應的醫學知識，她真不知道那場所謂的拯救嬰兒手術，是壹場殘忍的活剖孕婦殺人手術！O
　　也不知道是燕家的影響還是怎麽回事，上壹世沒有出現過這些反對的聲音，也有可能是被壓下來了……⒐
　　秦英想不明白具體原因是什麽，但她記得很清楚上壹世的陳昕心不但沒被批判，還成為歌頌典型得到醫院嘉獎，甚至破格提拔她成了醫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主任！林
　　壹想到上壹世自己竟然是隱形幫兇，甚至讓陳昕心踩著血淋淋的孕婦屍體爬上令人羨慕的高位，她心裏就覺得很難受。七
　　重活壹世，自己斷絕了她進入燕家禍害兒子的路，卻還是沒能讓可憐的孕婦躲過壹劫，依舊延續被活剖的悲慘命運。酒
　　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看完科普知道改名徐白州的劊子手做得有多離譜，秦英心中有濃濃的愧疚感。伍
　　如果當初再做的絕壹些，讓她沒機會被領養不可能接觸到醫學，是不是就能挽救那名孕婦的生命？拔
　　秦英在反思自己是否做錯的時候，罪魁禍首徐白州還在得意洋洋。-
　　“曾巖，我們很快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徐白州開著養母買的豪車，看著周圍人群羨慕的圍觀指指點點，弱弱軟軟的嗓音裏是遮掩不住的得意。宭
　　作為壹個汽車修理工，曾巖還真沒什麽機會摸到這麽貴的豪車。
　　他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外面圍聚在壹起越來越多的人，心裏的得意溢於言表。
　　高昂起驕傲的頭顱露出他引以為傲的下頜線，慶幸坐在車上別人看不到腿長比例和增高鞋墊的同時，曾巖隨手拿起壹瓶水。
　　擰開歪頭45°角微微皺眉露出令人沈醉的表情，慢慢地把水送到嘴邊，含了壹口緩緩咽下的同時他長舒了壹口氣，“白州，咱們開車走吧，免得引發交通癱瘓。妳看越來越多的人都想壹睹妳英雄的芳容，而妳只能是我的！”
　　含羞帶臊的徐白州紅著臉點點頭，腳下油門壹踩汽車咆哮著駛離災區。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白凈柔弱的小姑娘，怎麽那麽狠的心去害死壹個孕婦？”
　　“她可能還不知道直播鏡頭都拍下來了吧？”
　　“嘖嘖，開著豪車挎著名牌包打扮的人模人樣，竟然是個殺人狂魔。”
　　“她當醫生時間不短了，平時會不會就故意害死病人啊？”
　　“說實話，這種很專業的醫學常識不是內行人真不懂。昨天現場那些參與救援的人不也是以為她挽救了新生命，為她歡呼嗎？”
　　“聽說那個孕婦家人都在地震中去世了，沒有家屬追責，徐白州能受到應有懲罰嗎？”
　　“她竟然是晉南省三院的急診科醫生，披著人皮殺人，我可不敢再去那個醫院看病了。隔行如隔山誰知道會不會遇上跟徐白州壹樣，仗憑著專業知識草菅人命的家夥？”
　　“都直播出來鬧得這麽大了，就算沒人起訴追責法治社會也會有部門管的，走鑒定流程唄，算醫療事故還是故意殺人，還得等著看後續……”
　　…………
　　徐白州沒有直接回醫院，她自認為是功臣，不過是先回家洗個澡換換衣服而已。
　　自己就住在醫院旁邊的家屬院，幾分鐘時間就能步行到單位。壹會兒肯定會有領導表彰和記者采訪，不打扮的光鮮亮麗上鏡不好看。
　　“我次奧！這是妳的房子？”曾巖只知道她的養父母都是醫生，家庭條件比較好。但怎麽都沒想到竟然舍得給徐白州買地段這麽好這麽寬敞的大房子。
　　晉南省三院周邊可是寸土寸金，而且這裏是家屬院幾乎沒有公攤面積的那種大三室房子，寬敞明亮布局又好，加上張慧為了讓徐白州能住的方便，前幾年特意裝修了壹遍，在他看來簡直就像是雜誌裏的樣板間。
　　“是啊。”徐白州住慣了豪宅，對此沒半點感觸，只是隨手把名牌包扔到壹邊拆開頭發準備洗澡。
　　參加災區救援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條件能好好洗澡，她覺得自己身上都臭了。
　　“妳自己住這麽大的房子，不覺得空蕩蕩的嗎？”曾巖靠在衛生間門口擋住她要關門的動作，笑嘻嘻問道：“我又不是沒看過，關什麽門？”
　　徐白州臉色壹紅使勁兒把門關上了。
　　他冷冷壹笑，心想小樣兒裝什麽？當年第壹次就是在舅舅家的狹小廁所裏，妳不是也挺樂意嗎？
　　但曾巖沒說出來，他還挺喜歡她裝模作樣端著的樣子。
　　越是愛裝在外人眼裏越是高不可攀的女神，誰能想到她內裏也夠爛的呢？
　　等徐白州洗完了澡換上幹凈漂亮的高定衣服，出來就看見壹身臟兮兮汗臭味的曾巖脫了鞋躺在沙發上，客廳裏彌漫著壹股酸不拉幾的味道。
　　“曾巖，妳也去洗個澡吧。”徐白州微皺著眉，從包裏找到手機邊開機邊小聲勸道。
　　對方顯然不太願意，套上鞋湊過來壹把摟住她的腰，用低沈氣泡音湊在耳邊輕聲道：“妳家裏難道還有男人的衣服？沒換洗衣服，我洗完還得穿這壹身不如幹脆不洗，等晚上……妳不是最喜歡我身上的男人味了嗎？”
　　剛洗完澡壹身清香的徐白州鼻子裏充斥著酸臭，她突然覺得有點窒息。
　　但這只是生理上的窒息，比待在徐家那種心理上的窒息好得多，而且他說的沒錯，自己壹個單身姑娘住的房子裏，哪有合身的男裝給他換上？
　　“哎？妳去救災怎麽也不帶幾身衣服呢？”徐白州皺了皺眉，誰參加救援不帶行禮？怎麽他只跟朋友打了個招呼，連個行李箱都沒有帶回來？
　　曾巖本來就不是去救援的，只能打了個哈哈敷衍道：“那不是著急沒顧上嘛，再說了參加救援住宿條件都不好，喝的水都不壹定有哪還能洗澡？”
　　沒等徐白州再追問，她開機的手機裏丁零當啷進來許多未讀消息。
　　幾乎是同壹時間，張慧的號碼又打進來。
　　“州州……”電話好不容易接通，打算勸她態度好點認錯的張慧剛開口，就被徐白州冷聲打斷，“張阿姨妳不用再勸了，我真的很愛曾巖。十年前我就打算與徐家徹底斷絕關系，那時候沒有勇氣做到的事情，我現在鼓足勇氣做到了就絕不會再回頭。”
　　張慧這壹刻真的放棄了。
　　自己的養女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吸飽了血認為翅膀硬了可以飛了。對她掏心掏肺關心愛護、日夜相處的家人，為她做出人生規劃甚至給她鋪好那麽多條寬闊大道，都不及壹個小混混。
　　往事浮上心頭，張慧腦海中突然閃過壹句並不優雅的話：山豬吃不了細糠。
　　“既然這樣，那妳早點從我家的房子裏搬出來吧。”她深呼吸壹口氣說道：“我們看了妳的所作所為，決定把房子賣了捐獻給那個可憐的小嬰兒。妳既然認定自己是陳昕心而不是徐白州，就別再霸占著徐家的財產了。
　　對了，還有那輛過生日的時候贈送的汽車，我是買來送給我女兒的。
　　妳既然要脫離收養關系，也壹並歸還了吧，我會委托律師去處理這些瑣碎事情。別忘了現在是法治社會，妳還是好好想想自己以後該怎麽辦。”
　　說完張慧直接掛斷電話，然後找到熟識的律師開始咨詢委托對方全權負責處理。
　　“搬出去？那我以後怎麽上班？”徐白州楞住，但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不等她再回撥過去又有陌生電話號碼打進來，“徐白州嗎？請妳馬上趕到醫院，請配合我們接下來的調查工作……”
　　曾巖沒在意後面那通電話說的“調查工作”。
　　他微皺著眉仔細打量幹凈漂亮的房子，三室兩廳黃金地段少說也得近千萬的豪宅，環境又好裝修又好，他還想帶著舅舅舅媽和表妹壹起住進來熱熱鬧鬧的呢。姓張的竟然那麽不講理，開口就讓徐白州搬出去？
　　憑什麽？
　　“這不是妳的房子嗎？”曾巖上前壹把手抓住徐白州的胳膊，冷聲問道：“房本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姓張的怎麽這麽不懂事兒？贈送出去的東西還想要回來，那她是不是還想要妳還這些年的生活費和學費呢？”
　　徐白州從小到大就沒為錢發過愁，壹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怎麽能理解壹套房子的價值？
　　她皺著眉不悅道：“曾巖，妳捏疼我了。”
　　“我這是緊張關心妳好不好？”曾巖壹瞪眼語氣沖沖的，“明明是姓張的欺負妳，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膽子敢欺負我的女人，信不信我扒她壹層皮！”
　　徐白州感受著被心愛的男人保護的溫馨，嗓音柔柔的勸道：“房子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現在咱們趕緊去醫院吧，大概是參與救援的壹些問題，有關部門來調查讓我配合壹下。”
　　十年不見，曾巖還是那麽勇敢那麽強勢的保護著自己，不願意讓自己受壹點委屈。她很喜歡被寵愛的感覺，這樣想著連對方身上的汗臭味似乎都變得好聞了。
　　手牽著手，剛走進醫院徐白州就覺察到壹絲異樣。
　　平時跟她關系還算不錯的同事、護士都用古怪眼神盯著自己，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肯定是羨慕嫉妒自己又立下汗馬功勞要提拔副主任了，壹個個正眼紅呢。
　　她壹想到昨日的殺伐果斷，嘴角便噙著壹抹笑意。
　　曾巖不是醫院員工自然不能進去，筆挺的坐在走廊座椅上等著；徐白州推門進了辦公室。
　　“徐白州！”院長都快氣得心臟病犯了，見這位大小姐姍姍來遲直接將手裏的資料夾甩在桌上，“妳知不知道我們所有派去參與支援的醫生護士的辛苦努力，都被妳壹個人給抹黑了？！直播鏡頭前活剖孕婦，妳可真行！”
　　從沒想到和藹的院長會這樣對自己說話，徐白州眼裏頓時蓄滿淚水卻又堅強的不讓它們掉下來，梗著脖子回道：“她已經死了，要不是我當機立斷做剖腹產手術，那個孩子也會死的。”
　　“啪！”
　　院長氣急了但又不能動手打人，只能狠狠壹巴掌拍在桌子上，“死了？徐白州妳能耐挺大呀，沒有專業器械檢查沒有試圖做心肺復蘇，就直接判了孕婦死亡？
　　妳把活生生的人當什麽？
　　別說妳是急診科專業醫生，就算是有點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遇到沒有心跳的人第壹時間做心肺復蘇搶救，妳做了什麽？”
　　“她是個孕婦，而且她真的已經死了！”徐白州嗓門也不由提高。
　　她本來帶著期待的心情來接受醫院表彰的，沒想到根本就沒有人體諒自己的辛苦和當機立斷的功勞，迎面就是壹頓批評，當然很不滿意，“如果不做手術，那個孩子也會死掉的！”
　　“孕婦怎麽了？孕婦就不是人了？發現她沒有心跳，作為醫生妳應該做的是進行心肺復蘇，同時向附近專業搜救人員尋求幫助，而不是隨手摸壹下沒有脈搏就判人死刑！”
　　院長氣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來了。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徐白州這種腦子是怎麽考上醫科大學還在醫院工作了這麽久的，作為醫生最基本的急救常識都沒有，也難怪網民義憤填膺幾乎把醫院官網沖擊癱瘓了。
　　“妳不用跟我解釋了，反正我也管不了這件事。”院長往嘴裏塞了壹把速效救心丸，擺手道：“從現在開始妳被暫時停職，接受有關部門的調查。
　　還有，被妳當場解剖的孕婦已經送到法醫那邊做屍檢了。妳是急診科醫生，做剖腹產手術已經超出執業範圍，非法行醫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麽久的手術，沒有給孕婦采取任何心肺復蘇急救手段，剖出來的嬰兒還活著。徐白州，妳自己難道就不想想為什麽？沒有母體輸送氧氣，嬰兒怎麽能堅持那麽久？
　　法治社會壹切都會由法律裁定，就算妳爸爸媽媽再怎麽懇請，這次我是幫不了半點忙。妳現在最好燒香拜佛祈禱最終定為醫療事故，而不是故意殺人，否則妳這輩子真的徹底完了。”